坐在電腦桌旁,房間依舊是死寂沉沉,只有鍵盤的「嗒嗒」聲,猶如我的心上下有節奏地跳動。這情景猶如前幾天同學聚會那般,哄鬧的餐廳里,男的一桌,女的一桌,隔著薄薄的紗簾,裡面是燈紅酒綠,外面是炙熱的太陽卻烤的人心涼。我在外面冷冷地審視著裡面搖曳的背影,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在我剛剛讀完同學發過來的聚會邀請時,坐在一旁的父親幾乎脫口而出:「你去吧!」我本不想參加,還沒來得及表態前,父親已起身,輕輕關上門,出去工作了。晚上睡覺前,父親又進門,放下個盒子,說:「明天把這個帶上,大家都有,你也該有,早點睡吧。」又輕輕把門帶上了,生怕做錯事。那是我從沒見過父親的慎重樣子。我打開盒子,是部手機!我本不知為何,但聚會時發現幾乎同學人手一部時,我明白那是一個父親在維護他心愛的女兒的自尊心。其實父親不知道他女兒有多懶,我完全有能力自己買,只是因為手機充電太痲煩所以一直沒買。但父親想到了,他想到在這樣一個場合的尷尬,他怕他的女兒受委屈。我能想像父親在一大堆手機里慢慢地、耐心地挑選他女兒喜歡的款式,一遍又一遍地諮詢,最後心滿意足地回家,卻又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對女兒說「給你的」,我想:這應該是父親最可愛的樣子吧,不!這是所有父親最可愛的樣子!
印象中,父親沒有和我過過完整的假期,就算是暑假,也絕不會超過半個月。因此,在每年的學期結束前,我都會不厭其煩地問父親「什麼時候回來陪我玩」。我一朋友開玩笑說我有戀父情節,其實她不知道我一年中除了過年,幾乎看不到父親的身影。每次回家,同學都會興高采烈地見到父母親,和他們吃飯,我只能邊吃邊和父親通電話,聽到他沙啞的聲音,會忍不住問「是不是感冒了」,而我爸永遠的話是「自己在學校要吃飽了,讓你媽開車慢點兒」。我笑他囉嗦,同樣的話都講了十幾年了。有時候父親會在不忙的時候抽空回來,會提前打個電話,這讓我既緊張又期待,緊張的是我怕看見父親的身影,怕他日漸年老的容顏;期待的是終於可以見到父親了!父親大多會在半夜回來,只能在第二天早上看見他,但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母親說讓父親多睡會兒,太累了。於是,我看到的父親總是精神奕奕,仿佛不知疲倦。事實上,我我也不敢看見父親累的樣子,我怕自己承受不起,承受不起父愛後面如山的力量。常看見同學在作文里形容父親頻率最高的一個詞兒是「父愛如山」,似乎除了這個詞,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詞兒,是的,的確如此!
這個暑假,父親終於答應我回來陪我玩幾天。頭天晚上母親偷偷告訴我:父親對她說,回來又不能玩幾天,女兒做她的作業,我乾我的活兒,白天又講不了幾句話。我沒有說什麼,只想著暑假太熱,讓父親回來歇歇。當然,父親這樣一個愚鈍的人,又怎明白女兒的心思。中午,在我等了約一小時還沒見父親的影子時,我決定先躲進空調房裡吹會兒。當我再出來時,便已看見父親站在門口,白色襯衫早已浸濕,敞開著,汗從兩側順著臉頰流下來,落進胸膛。炙熱的太陽將父親的臉烤得通紅,甚至把眼睛都烤紅了,腳下的行李零零散散的躺著。我忙遞過臉布,說「吹會兒空調吧」,父親說「沒事兒,習慣了」,邊說邊擠了下臉布,霎時「噼里啪啦」地上濺起水珠——不,是汗珠。我挪了挪步子,不敢抬頭看父親滿是汗的臉。我無法忘記地上的那些蒸發的汗水。
晚上,我故意把空調又降低了幾度。父親有讓母親撓癢的習慣,那天晚上,母親忽然叫我幫父親撓癢。我愣了愣,沉默了幾秒。父親突然對母親吼:「乾什麼,還是你(指母親)撓吧!」其實,不是我不願意,只是母親說過父親背上有曬紅的膿包,我怕我看見會心疼。那曾經為這個家遮風擋雨的寬闊的背、高大的脊樑,如今也慢慢被歲月磨窄、磨矮了,但我心目中的父親依舊高大!
也不知是受父親的遺傳,對於情感表達總是遲鈍,但我相信有一種愛比山更重。我本不是矯情之人,但在這裡,我想大聲地告訴父親「父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