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你們一定已經整裝待發,請張開翅膀,等風來!
我在大多數同學還對畢業以後做什麼懵懵懂懂的時候,就開始報名上新東方的出國考試課程了,從此過上了不知周末為何物的日子。
一年之後,我帶著20年根深蒂固的中文底子和這一年多來竭盡全力惡補的英文底子,迎來了北美研究生入學考試,包括800分的語文、800分的數學、多文體寫作,還有語言類考試托福。
我用300多個日日夜夜完成了飛越重洋的第一步——考完了所有考試,並且成績驕人,但沒有人知道我在這一年內放棄了多少本應該屬於青春的享受和輕鬆。
接下來是最艱難的申請工作。那時候的我計畫完全甩開中介,單憑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和美國學校的所有交流工作。
當時我身邊還沒有出國留學卻不用中介的同學,所有人都覺得我不可思議:「你是不是捨不得那幾萬塊錢的中介服務費啊?你也不想想,人家多有經驗啊,幫助那麼多人申請成功!你對美國學校的了解能有他們多嗎?」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們同時面對那麼多人,我才不相信他們可以像我只面對自己那樣做到全力以赴、盡心盡力。
那時的我,單憑著留學網站上的一份申請指南,參考著它,向美國各大高校瘋狂推薦自己。那是一份在當時被想出國的學生奉為寶典的電子檔案,打開之後螢幕右側的滾動條迅速縮成窄窄的一小橫道,可見其目錄的數量驚人,如「申請總論」「申請前期準備」「申請文書寫作綜述」「成績單的辦理」「外幣和申請費、匯票」「申請表格填寫申述」「郵寄材料和聯絡考試中心」「聯絡學校」「錄取流程」「答覆學校」「住房申請」「國內出國手續」「簽證問題和面談前準備」等無數專業性極強的標題。每個標題下面還延伸出無數個小標題,光掃一遍就足夠令人眼花繚亂,而當你真正獨自一條條身體力行的時候更是深感複雜煩瑣至極。
在緊繃的神經幾乎堅持不下來的時候,我總愛跳過中間那些令人絕望的過程,直接拖到檔案的最後一頁,反覆讀著那上面讓我熱血沸騰的話——
「啟程了……學弟學妹們,恭喜你們,現在的你們已經不可思議地完成了申請的所有步驟,走完了通向夢想大門的漫漫長路。現在的你們一定已經整裝待發,張開雙翅,只等風的到來!美利堅大陸在迎接你們,你們將在那裡開始新的旅程!……」天知道,每逢讀到這裡,我有多麼激動。
我幻想著為夢想披荊斬棘、拼盡全力後終於把它實現的那一刻;幻想著在大洋彼岸舉目無親但仍奮鬥不息的每一天;我幻想著那將是一段甘苦自知的燃情歲月,雖然箇中艱辛一言難盡,但比起將年輕美麗的生命耗費在一成不變的環境中,我寧願經風雨見世面,而隨我同去的,是我的智慧、青春和奉獻!……我就這樣充滿激情地幻想著,有時竟會被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
加起來數百頁的英文網頁,我要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明白,然後按照每一個學校和專業的不同要求提供大量完全不同的英文材料,包括報考理由、個人履歷、大學成績、將來的畢業打算、具體的職業方向、研究方向等。如果你還要申請獎學金的話,那麼還會有各類繁雜的表格,並額外追寫一大堆材料。最要命的是,這一切都有嚴格的時間限制,我必須在聖誕節前寄往美國各大高校並保證他們收到。
永遠記得那一年聖誕節前的最後一個星期,有一天夜裡我幾近崩潰。當時為了把所有材料都趕完,我已經在電腦前坐了整整10個小時,以至於到後來一閉眼就有一波一波的黑影子湧上來。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發現一直寫了好多天、眼看就要完成了的一個材料其實理解錯了要求,等於完全白寫。
當時我腦子裡一片糨糊,靜靜地坐著,心裡卻像油煎一樣,能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已經深夜兩點了,因為是周末,一個朋友突然打來電話問我願不願意出來喝點兒東西聊聊天,我當時對著電話什麼也沒說就尖叫著哭了出來,把我那個朋友嚇得魂飛魄散,就連已經睡著了的爸爸媽媽也被嚇醒,跑進我的房間……當時他們是那麼心疼而錯愕地望著滿面淚痕的我,還有那攤了一床一地的英文表格和列印稿。
與此同時,我還在全力應付著大學裡的各門學科,必須保持每門功課都在90分以上,還要通過讓全系同學都為之日夜拼搏的專業八級。
那段日子裡,我都變得不認識自己了,但也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一件事,倘若你明知道不一定有結果,或是明知道要付出慘重代價也想去做,那麼就去做吧,因為那就是「理想」了。
終於把10所研究生院的資料趕在聖誕節之前寄出去了,我的世界一下子空了下來。在等待了足足一個月後,這一封郵件到了,不但錄取我,還給我全額獎學金——近60萬的學費全部免去,並聘我為助教,月薪為1000美金。記得我當時幾乎把臉貼在電腦上,一個字一個字地研讀著,生怕哪裡看錯了。我平生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沉住氣,沒有跟任何一個人透露,直到教授再次和我確認並要簽獎學金契約的時候,我才在幾近眩暈的狂喜中告訴了爸爸。他當時一下子愣住了,居然沒有立刻說話,但眼睛裡真切流淌出的驚喜和感動,讓我突然有一種想蒙住臉痛哭的衝動,那一刻我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就這樣,我終於拿到了錄取通知書和獎學金證明。但在簽證之前的那一夜,我還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第二天進到使館裡面,我獨自一人辦理著各種各樣的手續,同時默默聽著我前後的人談論這是他們第幾次被拒簽這種可怕的話題,直到簽證官叫到我的名字。
我望著她防彈玻璃後那雙美麗的棕色眼睛,回答著她迅速提出的各種問題,全力以赴跟隨她的思維。突然在某一刻,我看到她在給我撕著那個所有中國留學生都清楚意味著什麼的小黃條,我心裡明白:那就是我的美國了。但當她真正把它遞到我手裡的時候,我還是激動得手指冰涼發顫,這是將近500個日日夜夜的奮戰啊!她也一改先前嚴肅的表情,一臉洞悉的微笑,望著我第一次在流利的談話中語無倫次地表達著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