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人不能表達自己的感情。
說出它來,就如同把一個赤裸的嬰兒,袒露在他面前。他抱起也好,放下也好,不理不睬也好,伸手扼殺也好,你都沒有防備及抵禦的能力。因為你愛他,你執意脫盡遮蔽,退卻心智,弱化意志,以必敗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你愛他的時候,就已經是他手下的俘虜。誰先愛,誰愛得更多。即使再步步為營,一步走在前,便全盤皆輸。
男女之間的愛情,其本質,是一場政治或戰爭。也許比這一切更為無情。
保全感情的途徑,在於退而守之。劇烈表白,強勢逼近,糾纏到底,諸如此類的姿態,無非是把自己推近自尊的懸崖邊緣,進退都是兩難,無法給予自己過渡。失去或從未得到過一個人,倒是其次的事情,翻來覆去折損的心該如何來收拾。
成年人在感情之中得到的慰藉,不管是友情,愛情,還是親情,都需要讓它沉墮到黑暗之中,保持靜默不語的容量。它不發散,才具備核心。若沒有核心,則只是一個概念。在日常生活之中,這概念很容易被退化成一種功利性的心理需求,一個用以把玩的工具。功能有很多,例如談資,流言,炫耀,是非,種種。
因覺得它的存在是端然的,並且嚴肅,一拿出去說,它就有了嫌疑。
真實的感情是渾然天成的,單純的,自然並且簡單。
篇二:《掌心裡的橘》
去醫院探望熟人。
輕聲幾句問候和祝福,讓病中的人獲得的慰藉卻不少。旁邊病床,躺著位老先生,或許是聽覺的原因,一直在大聲地嚷嚷。
他在說一件事。
床邊是一位老太太,輕手輕腳,低眉順目,可能在一起生活多年的緣故,似乎對老先生的嚷嚷,習以為常。
聽了一會兒,老先生是在說有關橘子的事。老先生要吃橘子,看起來,他是個急性子,等得不耐煩,不由得責備起來:「人老啦,真不中用,你看這老太婆,讓她拿個橘子,她一直放在手心裡,足有五分鐘了,動作這麼慢!以前可不是這樣啊!」
老太太輕聲地解釋:「不是慢喔,也不是把橘子忘在手心喔,你還不知道自己的毛病?」
兩個人,聲音一高一低地對著話。
明白了。原來,老先生患有嚴重的氣管炎,一到天冷,容易咳嗽,尤其吃生冷的食物,更容易咳嗽,可是,他愛吃橘子;老太太把橘子握在掌心,是想讓掌心的溫度,將橘子焐熱。每到冬天吃橘子,老太太總會把橘子握在掌心焐上五分鐘,再遞給老先生。
妻子夸老太太真有慧心。而我想,相濡以沫幾十年,愛到深處,不經意間總有溫馨的細節在潛意識中流露出來。這種事,可能還有很多。只是在冗繁的生活中,這些細節像金子埋在沙堆里,秘而不宣而已。
篇三:《巧移巨石息水患》
北宋仁宗時期,有一年夏天,陝西境內山洪爆發,湍急的洪水攜帶著一塊巨石順流而下,巨石落到山澗里,把河道給阻塞了,一時間洪水四處泛濫,所到之處沖毀房舍,淹沒農田,成了一片澤國,給當地的老百姓造成巨大損失。這塊石頭太大了,就像一間房子一樣橫在河道上,僅憑人的力氣,根本無法讓石頭挪個窩兒。州縣的官員們望石興嘆,抓耳撓腮,卻總也想不出一個可以移動巨石的行之有效又具操作性的良策。
當時的縣令雷簡夫看在眼裡,急在心上。經過一段時間地仔細觀察,他讓人在巨石的下方挖坑,坑的大小和巨石一般,隨後在巨石上打壩堵住洪水,等洪水蓄積到一定量的時候,挖開水壩放水,隨著湍急的水流的帶動,巨石一下子就翻轉到坑裡,像這樣不斷地挖坑,蓄水,放水,巨石一點點地挪動了位置,不再堵塞在河道里,水患也就慢慢地平息了。
不必直接對一時難以逾越的目標動手硬碰硬,可以採用迂迴的方式行事,照樣可以到達目的。
篇四:《入山又恐別傾城》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英軍在緬甸被日本人圍困,國民黨政府從雲南派兵解救。
事後,出於答謝,英國給出兩個選擇,一是歸還唐摹本《女史箴圖》,二是贈予潛艇。
國民黨自然選擇後者。如今,潛艇早已退休,《女史箴圖》價值節節攀升,讓很多人扼腕嘆息。
再如,獎勵澳門三日游,或者現金3000元。所有在兩者之間選擇其一的獲獎者,相當多的人會猶豫不決,選擇之後,也會後悔當初沒有接受另外一個選擇。
無論是作為獎勵,還是要贈予對方禮物,最好不要讓接受獎勵或禮物的人,在多項獎勵或禮物中進行選擇。
正如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一首詩: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如果處於二選一,或者多選一的獎勵當中,你是什麼樣的心情?答案是,很多人有一種「我放棄另外一種選擇」的感覺,為此患得患失,十分不痛快。
篇五:《你也同樣渺小》
父親有一位朋友,是知名畫家。幾乎每次去他家,總能遇上青年畫家登門求教,他也總是耐心給人看畫指點,常常一耽擱就是大半天。對於有潛力的青年畫家,他還熱心地向媒體推薦,更是消耗了他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我知道他的時間很寶貴,而提攜後輩完全是盡義務,就忍不住問他:「伯父,您何必呢?您隨便畫一幅畫就是幾千或上萬元錢,多畫點畫多好,何必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不知名的人身上?」
他笑了笑,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40年前,有一個青年拿了自己的畫作到城市,想請一位自己敬仰的畫家指點一下。那畫家看這青年是個無名小卒,連畫軸都沒讓青年打開,就說自己有事,下了逐客令。青年走到門口,轉過身說了一句話:『老師,您現在站在山頂,往下看我這個無名小卒,把我看得很渺小;但您也應該知道,我在山下往上看您,您也同樣很渺小!』說完,青年轉身而去。()因為這件事,青年後來發奮努力,總算有了一點小名氣。但他時刻記得那一次冷遇,時刻提醒自己,一個人的形象是否高大,並不在於他所處的位置,而在於他的人格、胸襟和修養——你猜對了,當年的那個年輕人就是我。」
最後,父親的朋友畫了一幅畫送給我,我把它掛在書房裡。那幅畫上有一座山峰,山頂有一個人往下看,山下有一個人往上看,兩個人果然大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