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開講啦》這個欄目,可以這麼說,這不是一個尋常的節目,有5年的時間,一直這樣讓大家守候著,它肯定有一定的思想作為。京劇偉大就在於藝術高於一切,所以說我來到《開講啦》這個講台,是跟大家一起來訴說藝術道路,因為藝術觀跟人生觀是一樣的。
我三歲學戲,考天津戲校沒有考上,到1979年,考中國戲曲學院,全國要十個,每個省市要一個,我考上了。我還記得非常清楚,我在樹上正摘那鳥窩嘛,小鳥,郵遞員騎腳踏車來,說:「孟繼元!你們家電報!」那時候電報啊,我特高興,考到中國戲曲學院。快到傍晚了,五點多鐘,我又接到一個通知,中國飛行員提勤。你說我去不去呢?我們的一個區啊,河東區,只考上我一名,我父親也非常愁,就說,廣祿你去哪兒?我說我去北京,我父親也說,還是去北京好。
考到中國戲曲學院,因為家庭的關係,人家暑假都可以回家,我回不了家,我沒有錢回家,父親一年才給我十塊錢,火車票兩塊四,他們問我:「廣祿,你小時候家庭窮到什麼程度?」我說:「不能想像窮到什麼程度。」所以說前一段時間,我演了一場戲,就《林則徐》這戲,有一句林則徐說的話:夫人吶,我林則徐這輩子,官居一品,可在京城,連一處為你養病的宅子我都置買不起,讓你跟我車馬勞頓,日夜奔波,如今,你一個人又要回往福州。我當時在台上演出,我哪次都是熱淚盈眶,我想起我自己。但是我非常懂事,買到月餅,那個牛肉揣懷裡,過年時回家都還是熱的,必須讓我母親咬一口,完了之後,我抱著我母親轉,特美,給我母親轉得直晃,我再摟摟我母親,當時心情特別開心。
我說一個人這一輩子有很多事情記不起來,但是,你肯定有很多事情忘不了。我又回到天津,我記得特清楚,我父親叫我們家的姐妹們湊了十塊錢,說給老師買點東西,看看人家,哪怕讓人家給你安排個龍套都行。我就冬天提著東西,很遠很遠跑著去,送到門口,老師就給扔出來了,說我們這根本就不要你,眼淚嘩嘩的,沒有人要我。
後來我碰上恩人,張榮善老師,榮春社呀。張榮善老師躺在地下,操場很大,熱天,跟校長、班主任說:「孟廣祿是個人才,你不要他,我不起來!」我在淄博演出,他去世了,我多麼累,坐飛機回來,我也要看他,這是我記憶猶新的事。
非典時期演出的時候,誰都不能開空調,都戴著口罩,拿著扇子。我記得我在中國大戲院演出,天氣非常之熱,三十九度,我唱的什麼戲,叫《鐵面無私清官譜》,這也是繼承老師,發展文化的這麼一個傳承的戲。演出完之後,天氣特別地熱,我在台上唱到最後一句時候,有點要暈了,我就用手在我這底下,蟒袍底下就掐了一下。等我到家的時候,洗澡的時候,我一看這兒,這麼一塊,只要一捅就能破,一層皮,裡邊都是血。
我們在唱腔藝術上講究什麼?講究多向老師學習他的藝術思維,一個演員刻苦,一定要聽老師的話。我們那陣老師說你,你怎麼回事!現在孩子不行了,一說好面子,說說他,他不高興了,這是完全錯誤。你連話都吃不了,你怎麼來發展?嘴上長牙是吃東西的,肚子裡長牙是幹事業的。所以我的老師,方榮翔、鉗韻宏、王正屏,他們去世的時候,我特別傷心,跟天塌下來一樣,我失去了管我的人,失去了一面鏡子,這個鏡子會說話,他告訴你哪點地方對,哪點地方不對。我們有時候一照鏡子都看自己最好的地方,我哪點地方好,你看見側面和背面、後面的鏡子怎麼說你嗎?藝術道路傳承是非常重要的,我希望我的學生還有大家,都是在傳承上,繼承、發展,我們一定要跪地下學古人,也要站起來寫自己。
我跟你們分享一個事情。我老師方榮翔去世,都辦完之後,我剛好跟我師娘,我說:「師娘我走了,你注意身體。」我師娘摟著我,說:「廣祿,我特別想你師父,你給我唱兩句《探陰山》吧。」我說:「可以。」就在我師父的相片前唱了一段,這是我一輩子忘不了的。我師父去世了二十二年,我這二十二年,年年看我師父,節節看我師父,我師娘說:「廣祿,在你的身上,知道人死茶不涼。」我對得起我老師。
現在呢,也該我們傳承的時候了,所以我收了二十多個徒弟。我也希望他們好好學習,真正地體會到繼承傳統,發揚傳統。藝術的道路,它有一種力量,跟做人一樣。第一,藝術講道德;第二,講修養;第三,講能耐;第四,講學習。能耐是什麼?是本領,本領是做人的力量,但是能耐,能忍耐就是能耐。
現在社會在發展,我也希望學生們繼承老師的藝術思維,台上是一個平衡木,我們必須在台上一步一個腳印,所以在台上出來的角色也是一樣,叫「一腳二進三心裡」,一抬腳就得進人物,「三形勁六心意八,無意則十」,有了形了,給你三分,有了勁了一出來,給你六分,這勁從哪出來的?是從心裡出來,給你八分,「無意則十」。兩個人在台上相互之間的照顧,比如我在台上站在這兒,這打鼓的擋著這個人了,我們一擼髯口,就讓他還能看見他,相互之間的幫襯,不是我擋著他,不讓他看見,這就是心裡不乾淨。但是這方面要在哪兒呢?比如說我讓大了,讓出來了,大了,兩步到那,我可以一步到那兒。「駙馬」,一虛步,過來,既漂亮還要帥,還要美,所以說在台上,這是道德,德高望重,德是第一。還有修養,修養是什麼?在台上緊張,背不住的時候,打錯了拉錯了,相互之間幫襯,不能下來指責別人。
有一句貶義詞叫「老奸巨猾」,但藝術上的老奸巨猾怎麼理解?要老道、尖銳、具體、華麗!在台上老道,是不是?尖銳就是該走的走,不要動的別瞎動;具體,照顧到所有的人;華,華麗,唱出來的漂亮,唱出來美。歌唱藝術講究什麼?講究你的聲音是不是躺在別人的懷裡。每一個時代,有每一個時代的藝術風格,社會要有力量,文化要有責任,還要創新。比如《媽祖》,我們用老的方法就很實在,「媽祖哇~媽祖哇~」是吧,但是我們是不是能躺在它的音樂里?你不能跳,「媽~」,不行,「媽祖哇~媽祖哇~」,躺在那個音樂里,所以說我們在台上怎麼吸引人?絕不是你一個人在台上演出,一出來我一唱,就跟今天我在這一樣,我是跟在座的幾位,還有廣大的朋友們一塊兒創造《開講啦》這個節目,不是我自己,是大家!今天呢,來到這裡跟大家分享,可以這麼說,一點點我的體會,也謝謝大家對文化的支持,對京劇的支持!謝謝,謝謝!
【開講啦孟廣祿演講要點】:
1、考到中國戲曲學院,因為家庭的關係,人家暑假都可以回家,我回不了家,我沒有錢回家,父親一年才給我十塊錢,火車票兩塊四。
2、「孟廣祿是個人才,你不要他,我不起來!」
3、我們一定要跪地下學古人,也要站起來寫自己。
4、藝術上的老奸巨猾怎麼理解?要老道、尖銳、具體、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