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來我就知道,當買不到合適的女襯衣的時候,不妨到男服櫃檯轉一轉。那裡是超出想像的花團錦簇呢!
我的一位男性熟人腳小,以前總聽他抱怨不得不買童鞋。有一次他神秘地告訴我,現在可好了,可以買女鞋了。我嚇了一大跳,說你要穿高跟鞋了,是嗎?他說,你一定是好久沒到女鞋櫃檯去了。現如今的女鞋平跟有鞋帶,簡直跟男鞋一模一樣。
男人和女人都穿夾克。男人和女人都圍絲巾。運動鞋早就不分男女。男人能爬上的山,女人也能爬;男人能飛上的天,女人也能飛。除了體育比賽還分男女,性別的界限被一塊巨大的橡皮塗抹著,越來越模糊。
於是,我想到了「中性」。
中性是一種物質的屬性。鹼是一種沉重的苦澀,酸是一種尖銳的疼痛。唯有中性,豁達明朗溫和平靜。當男人和女人各自強調著自己的性別角色,在混沌之中摸索了許多世紀以後,不約而同地走向了中性。
中性是一種視角。男人和女人就像兩隻不同的眼睛,隔著鼻子觀察這個世界。特定的視角既幫助了他們,又妨礙了他們。在社會這所立體影院裡,男人和女人戴著破碎的一隻鏡片的眼鏡,影像模糊,頭暈腦脹。中性是一副完整漂亮的新眼鏡,它使男人和女人看到的景象真實而統一。
中性是一種位置。赤道上太炎熱,南極里太寒冷。唯有溫帶最愜意。太靠左了是懸崖,太靠右了是絕壁,唯有大路中間最安全。太陽底下晃眼,雷雨之中暗淡,唯有月朗風清的傍晚,我們既可眺望遙遠的征程,又可欣賞路邊的風景。這是一種良好的生存狀態。
中性是一種勇氣。從遠古時代,男人和女人就不斷強化著服飾上的區別。如今忽視了外在的標誌,就像撕去了貨物的商標,更要靠內在的質量說話。性徵不再是附麗於顏色、髮式的皮毛,而是一種像燈籠一樣由內向外滲透的光茫。中性像一片蒼茫的背景,使性別的感覺珍珠一般凸現出來,成為魅力的源泉。
中性是一種刪削和簡化。整個人類返璞歸真,男人和女人大踏步地逼近終極的視窗,縮寫為大寫的人,抽象的人,純粹的人。中性並不同於男人能辦到的事女人也能辦到。後者是風暴中一條小船向另一條巨輪的單方面靠攏。中性是海洋中的燈塔,我們都向那溫暖的光明游去,戮力同心,遙相呼應。
中性的實質是對體力差異的忽視。曾幾何時,筋骨的強健是無數事物的度量衡標準。生理的差異是男性和女性永不泯滅的性溝。但歷史並不是體育紀錄的翻版,把男子和女子單獨立項。高科技把體力的堤壩沖毀,機械加長了女人的手。只要按幾個電鈕,龐然大物會()轟然倒塌。電腦不會計較撳壓它的那隻手是粗糙多毛還是纖細如柳。甚至戰爭也早不是刀光劍影的格鬥,而在千里之外的觥籌交錯中。
意志的競技場,不存在女士優先的法則。造物主不是紳士,而是猛士。他只青睞把它打敗的贏家,才不管你是穿花襖還是長袍。
我們站在中性的橫桿前。女性不再受到歧視,也不接受優待。
中性使世界明了,中性使世界嚴峻。不管你喜歡不喜歡,這個世界越來越趨向大一統的中性,顯示的是每個個體獨特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