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雙程景點票:「周莊」,「千燈」。周莊與千燈相隔不遠。
遠遠便看見大紅的「周莊歡迎你」張牙舞爪地雄踞著一爿天地,死死咬著你的眼,躲不掉的。
心懷忐忑,步入周莊。這是一場肉與肉的摩搓、絕殺,裹挾著汗味、水汽與濃郁的咖啡香,我逃到了一艘遊船上。
商業化的市鎮氣息扼住我的喉,叫人,噤了聲。
周莊「智慧」,周莊人更為「智慧」。在這裡,即使是一棵樹也可成為拍照牟利者的招財工具;即使是轉角處一塊巴掌大的空地,周莊人也不遺餘力,將它開發成西式咖啡館;宣傳手腕更是……
遊船駛過一座橋,我怔了怔 ——是陳逸飛畫中的雙橋!只是,我看得到:橋上的遊人壓得它不堪重負;我聽得到:那苟延殘喘中有低低的嗚咽……
歲月斑駁,侵蝕著石橋。雙橋橫亙著,像一塊開合的「傷疤」——那是,整個周莊的傷疤。
「阿婆,唱支船歌可好?」
一隻青筋虬勁的手直逼眼前:「小費。」
那一刻,我比三毛哭得更像個孩子。只是,她喃喃念叨的是周莊,「我還會來的。」我卻是,「周莊……我不再來了。」
這樣的「智慧」,我,有些反胃。
千燈與周莊相隔不遠,千燈與周莊相差甚遠。
與「智慧」的周莊一比,千燈就顯得有些駑鈍。商業的氣息尚未染指這座古鎮,明清最長的青石板街沉默不語。
古戲台上,一群崑曲票友啟口輕唱:「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來」字潺潺瀉出,聲歇處,「奼」以去聲的破竹之勢將曲調引入高潮。「似」,也是去聲,卻隱去了「奼」的振聾發聵,一路陡然直下,悲戚處,叫人落淚。像悲嘆崑曲,像哀嘆千燈。
誠然,千燈在周莊面前,顯得那樣矮。但,在千燈,你能感受到水紋處千燈肺葉的呼吸、開合。在千燈,時間就像一隻搖櫓的小船,咿咿呀呀,你還未曾留意,它已穿過水域,到那邊去了……
直到延福寺鐘聲響起,我才覺知天色已瞑。()
碎碎的歷史塵埃含著溫潤的水汽撲面而來。「夫唯不爭,則天下莫能為之爭」,古鎮的智慧,千燈的智慧,於此,悄然散發。
我,願逃離,逃離「智慧」的周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