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籠罩下,村口一片靜謐安寧。橘紅色的陽光滲過茂綠枝葉間的縫隙,在天地間洇出一幅金燦燦的油畫。
我又一次邁進村子,卻再也辨不出曾經的痕跡。村口的老人們喃喃說道:「扎傘的老王在你走後兩三年就死啦,這不,十多年光景,當年那個還吮著指頭的你,現在都長成大小伙嘍。歲月不饒人哩……」見我欲問,一旁佝僂著背的老太太插嘴上來:「若是說來,你該還記得那炒米師傅吧,喏,再往前走兩個巷口便是。」
年幼時的我,恍惚以為村裡的所有都是永恆的。可歲月從沒有停止她那匆匆的腳步,逝去成了不變的旋律。好在,還有這樣一處值得我惦念。
走上前去,三五人群團著的,不須再辨,正是我幼時那位炒米匠。他端坐在不知誰家砌房留下的水泥墩上,正心無二顧地邊旋轉邊望著抓在手上、早已炭黑的葫蘆形爐膛。陽光靜靜地覆在他的額頭上。黝黑的額頭上溝壑縱橫,沁出的細密汗珠簇擁著,反射出迷人的金光,似一抔泥土中散落的金粉。
他的右手正奮力地鼓著風箱,簡陋的爐灶上火苗躍動。一旁的小爐灶上支著一口鍋,清淨的汁液正燒得噼啪作響。細細聽來,寰宇間仿佛只剩下火苗炙燃的嗞嗞聲。輕輕一嗅,糖汁熔化的絲絲甜意直潤肺腑。
炒米匠望著壓力表,輕輕一喚:「要炸嘍!」平淡中滲出一絲威猛,把一個三四歲的女孩嚇得哇哇直哭。炒米匠嘴角輕咧,圍觀的大人倒是笑得前仰後合。只見他嫻熟地把爐膛塞入布篋中,手中一根杵棒猛力一撥,「嘭」地一聲,白煙繚繞。那孩子這會兒破涕為笑。脆脆的香氣混合著糖汁軟軟的清甜讓人心曠神怡。
趁著熱,炒米匠將筷子挑起一絲糖汁,拉伸成一條綿綿的線。火候到了,將糖汁倒入了一旁的淺鐵盒,再將新制的炒米倒入,竹篾將混合好的炒米糖攤平,待冷卻了用刀切成方塊,便成為我童年裡最戀戀不捨的美食。
「還是當年那般香呦!」我輕輕吐了一句。炒米匠這才抬頭,仔細地凝望著我,愣了好一會兒方才恍然大悟。他笑盈盈地望著我:「還行還行,真沒想到你居然也長成這般大了。」我笑問:「如今生意如何?要知道,當年的我可對你崇拜得不行呦。」他似有心思般輕輕一嘆:「曾經,我們也以為這手藝會傳下去。這才十多年時間,哎……光陰過得真快呀。」
我品出他心中的一絲不捨,悄悄離開,心中縈繞著些許困惑。回頭望去,炒米匠和他的活計兒沉浸在薄暮里。
薄暮依舊,炒米香。吆喝聲漸漸地,漸漸地,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