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媽媽勝過好老師
本文作者系教育碩士,從教多年,現從事親職教育研究及專業寫作,近作《好媽媽勝過好老師》引起廣泛共鳴。女兒圓圓曾兩次跳級,2007年16歲參加高考,超當年清華大學錄取線22分,被評為北京市市級三好學生。
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的教育體制能完美到可以解決每一個學生的個體問題。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個獨有的世界,他們的成長,取決於和他們接觸的家長和教師給他們營造的、直接包圍著他們的「教育小環境」。這個小環境的生態狀況,才是真正影響孩子成長的決定性因素。
家長作為和孩子接觸時間最早、最長的關鍵人物,是「教育小環境」的主要營造者—家長在日常生活中,在每一件小事上如何引導孩子,如何處理和孩子間的關係,幾乎每一種細節都蘊含著某種教育機緣。
一個人如果沒有獲得好的親職教育,學校教育多半很難在其身上正常實現—從這個意義上說,「媽媽」的重要性超過老師。
不陪孩子寫作業
我女兒圓圓剛上學時,學校給新生家長開會,提出家長應該經常陪著孩子做功課,並要求家長每天檢查孩子作業。但我沒那樣做,既不陪寫,也不刻意檢查她的作業。這不是家長不作為,而是意在培養她自己形成良好的學習習慣。
兒童所有頑固性的壞習慣,幾乎都是小問題沒得到合理疏導解決,長期和家長或教師摩擦衝突形成的。陪孩子寫作業就是特別容易養成兒童壞習慣的一種做法。
剛上學的一段時間裡,圓圓對作業很新鮮,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寫作業,那神情就像對待剛買回來的一個洋娃娃似的。時間稍長,她就失去新鮮感了。回家先吃東西、玩耍、看電視,一直磨蹭著不去寫作業。當我們發現已經有好多天,圓圓都是需要我們提醒才去做作業時,就決定以後連提醒這句話也省了。我和她爸爸達成默契,我們裝作完全忘掉寫作業這回事,只忙活自己的事情,每天任憑她玩夠了再去寫作業。
很快,她就把自己搞亂了。有一天回家後,她一直沒寫作業。先看電視,飯後玩了一會兒玩具,然後又看書,又看會兒電視,到了已洗臉刷牙,躺床上要睡覺時,( )才想起今天忘了寫作業,急得哭起來。我和她爸爸其實早就著急了,但我們一直裝著沒注意她的作業問題。這時我們才做出和她一樣著急的神情,說是嗎,你今天沒寫作業啊?
我們說這話時,只是表示了微微的驚訝,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這個時候千萬不要責怪啊,她哭,就說明她已經知道自己把事情做錯了。家長如果再帶著抱怨和批評的口氣說「你怎麼能忘記寫作業呢,現在著急了吧」,孩子就能從中聽出「你真不像話」、「活該」的意味,她就會忘記自責,開始對抗家長的批評。
我們語氣平和而友好地對她說,寶貝不要哭了,誰都會有忘記什麼事情的時候。我們現在想想怎麼辦吧。聽我們這樣說,圓圓停止了哭泣。父母這樣理解她,可能給了她很大安慰,她情緒平靜了不少。
她爸爸心裡早就著急了,這時不由自主地說,那就晚睡一會兒,趕快寫吧。看得出圓圓當時已困了,她聽爸爸這樣說,有些不情願,表現出發愁的樣子。
家長一著急就會替孩子作決定,這是錯誤的。人的天性是願意尊從自己的思想,排斥來自他人的命令。所以在培養孩子的過程中,為了形成兒童的自覺意識,也為了他們更好地執行決定,應該儘量讓孩子自己去思考和選擇。哪怕是相同的決定,如果它不是來自家長的指令,而是來自兒童自己的意願,他會更願意去執行。
我趕快對圓圓說,你願意今天寫,就晚睡一會兒,今天去寫;要是想明天早上寫,媽媽就提前一小時過來叫你;如果早上也不想寫,明天就去學校和老師說一下今天的作業忘了寫了,這一次就不寫了。
圓圓當時面臨的不外乎這幾種選擇。她想了一下,知道最後一種選擇不合適,立即否定了。我敢肯定剛上國小的孩子,如果他們以前不曾遭遇學前班或幼稚園布置作業的困惑,如果他們的自尊心不曾受到損害,他們是不會同意不寫作業的。每個學齡兒童心中都已樹立對作業的責任意識,還有自尊和對老師批評的懼怕,都讓他們不會隨便放棄作業。
圓圓當時看起來是有些困了,我心裡希望她第二天早上寫。但她可能是覺得不寫完心裡總有個事,不舒服,就說要現在寫。我們說好,現在寫也行。她跳下床,從書包中掏出書本,說不想在自己的小屋寫,要到客廳寫,可能是覺得小屋容易勾起睡覺的願望吧。我和她爸爸再什麼也沒說,只給她找個小凳,讓她到茶几上寫,我們就各自乾各自的事去了。
過了一小會兒我們也該睡了,洗漱完後,我過來看了一下圓圓。她剛剛寫完語文和英語,數學還沒寫。我說,媽媽爸爸去睡覺了,你寫完了自己回房間睡覺吧。
平時她睡得早,都是我們送她進房間。這時,她抬起頭,有些嫉妒地說,為什麼你們大人就沒有作業,就是小孩有作業!我們被逗笑了,說我們其實也有作業,爸爸要畫那麼多圖紙,媽媽要寫那麼多文章,這都是我們的作業,也必須要按時完成;並說我們可不願意沒作業,沒作業就下崗了。寫作業的道理小孩子自己其實也明白,就不用給她講了。我們親親她的小臉蛋,像平時一樣愉快地跟她打過招呼,就回自己房間了,留下她一人在客廳寫作業。
我們假裝關燈睡了,靜靜地聽著她的動靜。圓圓大約又寫了十幾分鐘,自己收拾了書包去睡了,我們才把懸著的心放下。第二天也再沒提這事,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接下來幾天,圓圓回家早早就把作業寫完了,我們心裡很高興,但沒有很誇張地表揚她,只是淡淡地告訴她每天都這樣做是個好習慣,應該保持,表情中流露出對她的滿意。早早把作業寫完帶來的方便和愉快,她自己也能體會到,這個道理一點就透,即使對小孩子,也毋須多說。
無論如何,還是堅持不陪
孩子畢竟是孩子,時間稍長,我女兒就又開始在寫作業方面有些懈怠。距第一次忘記寫作業大約10天,圓圓又一次忘了寫作業。本來那天準備睡覺的時間就比平時晚,她想起來作業忘了寫,說今天的作業還留得多,得寫好長時間,說著又愁得要哭。我們還是採取和前一次大體相同的方法,寬慰過她,就把她一人留在書桌前,我們去睡了。
可能很多家長遇到這種情況會不忍心,覺得自己陪在孩子身邊,孩子會有安慰,會寫得更快更好。但那樣會有幾個壞處:一是孩子會在家長面前刻意表現痛苦,博得家長同情,這既影響他們寫作業的專心程度,又影響速度;二是家長陪寫,會讓他們覺得不完成作業至少不是他們一個人的事,是他們和家長共同的事,時間長了,特別不利於他們自我責任意識的形成;三是家長坐在旁邊多半會忍不住嘮叨一句,這個時候,不論是略有不滿地說「趕緊寫吧,誰讓你又忘了呢」,還是善意地提醒「以後回家好好記著寫作業,不要再忘了」,或者是看孩子開始磨洋工,忍不住督促「快點寫,你看都幾點了」,所有這些話對當時的孩子來說都沒有意義,還弄得孩子煩。所以即使有時間,也不要陪他們;即使家長當時還不想睡覺,也要假裝去睡,情緒上要和平時沒有兩樣,千萬不要指責孩子。
有的家長可能會說,我可沒有你那麼好的脾氣,我一看見孩子沒寫作業,火氣就上來了。我想說的是,如果家長在對待孩子的問題上從不去虔誠地思考,不去理性地處理,只是憑性情做事,一遇到問題就著急,一著急就發脾氣,這只能說明你是個任性的家長。一個任性的家長,怎麼可能不培養出一個任性的孩子呢?
那天圓圓確實寫得比較晚,我們一直豎著耳朵聽她的動靜,到她睡覺時都快12點了。很心疼她睡這麼晚,明天還得早起,但這也是她成長中應該體驗的「功課」,她從中一定能學到東西。我們並不覺得她忘了寫作業是件壞事,倒覺得這是個教育契機,可以促成孩子學習習慣的培養。
確實,在我們的印象中,圓圓自那以後,再沒發生過臨睡覺時才想起寫作業的事。她很快就學會了安排,有時在學校就能抓緊時間完成不少作業,回家也一般都寫得很快。
家長應該記住這一條:在習慣養成中,如果總是製造孩子的主動性和成就感,他們就會在這方面形成一個好的習慣;如果經常讓孩子有不自由感和內疚感,他們就會在這方面形成壞習慣。
孩子每有一種失誤,感受到失誤帶來的不便或損失,才會產生相應的調整需求,就像渴了自然想喝水一樣。這種調整需求是每個正常孩子都會有的。家長不生氣,不過分指導,孩子才能有機會主動調整;如果孩子一做錯,家長就批評孩子一頓,要求孩子作出什麼保證,或者由家長直接給出一個解決方案,那孩子就失去了主動調整的機會,這種調節能力也會慢慢喪失掉。可以說,剝奪兒童好習慣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命令、嘮叨和指責。所以當家長責怪孩子某個習慣不好時,首先應該反思自己的教育方法。
家長陪著學習的時間越長,扮演的角色越接近監工。而孩子從骨子裡是不喜歡一個監工的,最多表面上暫時屈從,內心絕不會聽話。所以說,陪孩子寫作業,不是培養孩子的好習慣,而是在瓦解好習慣,將兒童自制力日漸磨損。
替孩子寫作業
我們決定不陪孩子學習,就真正做到了「不管」。每天老師布置了什麼作業,她寫得如何,我們都不去問,也不去檢查,一切都交給她自己安排。她在完成作業方面也沒讓我們操心,總是很自覺。但一段時間後,她開始對作業表現出厭煩,抱怨說一個生字幹嗎要寫兩行呀;而且這一課的生字前天就寫了一遍,昨天寫了一遍,今天還要再寫。
有一天,她又在寫作業時表現出不耐煩,我就認真地了解了一下她當天的作業內容,感覺有些東西確實是不需要寫,或不需要寫那麼多。比如生字,老師總是以「行」為單位布置,幾乎沒有以「個」來布置。動不動就兩行、三行,甚至五行。我相信一個孩子如果願意去記住一個字的話,是用不著寫這麼多遍的,於是和圓圓商量,你去找老師說一下,可不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自己決定一個字該寫幾遍就寫幾遍;你要是不願意去說,媽媽去和老師說一下。圓圓一聽就搖頭。以她的直覺,老師是不可能同意的。
現在有人呼籲給中小學生布置個性化作業,但幾乎沒有哪個老師會這樣去做。不僅因為那樣比較痲煩,更因為很多人根深蒂固地認為那樣不應該。如果哪個孩子膽敢去對老師說我掌握這些內容了,可以少寫一些,老師肯定會說,大家都在一個班,憑什麼你可以少寫作業——唉,學習是苦役而不是福利,少寫就是「占便宜」了,這些垃圾觀念就這樣被灌輸進孩子心裡,同時也進入學生的觀念中。如果真有哪個老師同意某個同學少寫,別的同學也會起來反對,憑什麼照顧他(她)?
我理解圓圓的為難,也考慮這樣確實不現實,這不是一門課的問題,操作起來非常痲煩,很不方便。我想了想,問圓圓,是不是這些字你都會認,也會寫了,覺得不需要寫那麼多遍?她說是。我說,那這樣,你不要看書,媽媽讀,你默寫。只要寫得正確,寫一個就行,如果寫得不正確,就寫三遍,剩下的媽媽替你寫,這樣好不好?
圓圓聽我這樣說,目光複雜地看著我,有驚喜也有懷疑,她有些不相信我的話。她小小的心肯定在猶疑,這樣做是否正確,這樣是在弄虛作假嗎?
我讀懂了她的眼神,非常肯定而坦然地說,這樣沒關係,學習是為了學會,老師讓寫這麼多遍不就是為了你們都會寫嗎,只要你會了,就不需要寫那麼多,你說是不是?圓圓覺得我說得有道理,但她還是擔心,說要是老師發現是你寫的,就會批評我。我說,媽媽儘量照著你的字寫,差不多能和你寫得一樣,老師應該也看不出來吧。要不咱們今天就試試?
圓圓又興奮又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當天語文一共要寫8個生字,每個生字寫兩行。這幾個生字裡只有一個字圓圓不會寫,她就把這一個字寫了三遍,其餘的都只寫了一個。原本160個字的作業,現在變成了11個字——這一下子多麼輕鬆啊。我注意到,圓圓寫這11個字時分外認真,尤其是她不會寫的那個字,認認真真地寫了三遍,我相信以這樣的認真,三遍足以讓她記住這個字如何寫了。剩下的由我照著圓圓的筆跡認真地去寫,儘量使老師看不出差異。
從那以後我就經常替她寫作業。每次孩子寫什麼,哪些剩下由我來寫,這事一定是由孩子自己來作決定,我從不代替圓圓進行判斷。這樣做,一是可以讓孩子自己檢測自己,二是讓她更願意把該記的記住,因為她對學習內容掌握得越多越好,自己需要寫的作業就越少。
她爸爸開始不同意我這樣做,擔心我替她寫作業會慣壞了她,讓她形成依賴思想。我說不用擔心,以我對圓圓的了解,她絕不可能拿一些她還沒掌握的功課讓我做。她讓我代勞的,一定是她認為自己沒必要寫的。孩子天生有善惡觀,而人的天性就是趨善避惡的。一個心地純潔、有自尊心的孩子,絕不可能利用別人的善意去弄虛作假。
事實確實如此,自從我開始替圓圓寫作業,她對寫作業這件事越來越坦然了。心理上輕鬆了,她反而更自覺了。但凡自己再多花點工夫就能寫完的,她一般就不用我幫忙。她從沒有因為自己想偷懶,給我布置「作業」。這一點我在幫忙中能感覺出來。所以儘管我斷斷續續的「幫忙」一直到她上初一,但頻次並不是很多。印象中除了剛開始那階段多些,後來差不多平均每學期只有三四次。
我發現,替孩子寫作業不但沒有壞處,而且有很多好處。
首先是沒讓作業為難孩子,沒有讓孩子覺得上學是在受苦,保護了她的學習興趣;其次是讓她知道,學習是個最需要實事求是的事,既不是為了為難自己,也不是為了逢迎他人,這讓她更務實,也更高效;此外,讓她從作業中解放出來,有了更多的業餘時間。
圓圓讀課外書一直沒斷過,國中時還花很多時間玩遊戲,偷偷地寫小說;上高中後,功課雖忙,還是沒間斷讀課外書,甚至讀英文原版小說、看漫畫——這些都占用了她不少時間,但她都能正常完成各科作業,成績也一直不錯。有人奇怪,她哪裡來那麼多時間?我想,這與她從小懂得在學習上把握輕重緩急,能按自己的實際情況調整學習計畫有關。而她的大量閱讀又給她帶來了知識和智力上的進步,使她的學習能力更強,學習起來更加輕鬆有趣。總的來說,她一直把自我學習與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這兩套工作協調得很好,進入了一個良性循環中。這比那些讓作業倒了學習胃口、擠占了業餘時間,以至於根本不會自己學習的孩子幸運得多。
不寫「暴力作業」
圓圓上國小四年級時,有一天數學老師突然在課堂上搞小測驗,要求學生默寫一條前兩天講過的定理。那條定理大約有二三十個字,老師並沒有提前布置背誦,課堂上突然測驗,又要求一字不能錯,只要有一字與原文不符,就罰當晚把定理抄寫10遍。結果她班裡的同學全軍覆沒,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錯,所以大家當天的數學作業,除了常規的一些內容外,還多了抄寫十遍定理這一項。
圓圓晚上回家寫作業時對我講了這事,表現出對抄寫10遍定理很發愁。
我看了她在測驗中寫出來的內容,對照書上的定理,只有幾個字與原文不符,基本上沒有太大的出入,而且能感覺出來圓圓是理解這條定理的。這條定理從教材來看並沒提出背誦要求,教材編寫者肯定也會考慮,對於4年級的學生來說,重在理解,會套用才是目的。即使死記硬背,背會了寫一遍不好嗎,為什麼非得抄10遍不可?
再說,抄10遍下來,那要多長時間啊,這點時間幹什麼不好呢。我們經常對孩子說要珍惜時間,可花一兩個小時去寫這種沒有意義的作業,不也是在浪費時間嗎。( )最重要的是,要保護孩子的學習興趣,但凡和學習有關聯的任何不痛快的事都要儘量規避。所以我想,既然這樣的作業已帶有了「懲治」的味道,就不能去寫,不能讓這事在她心中種下對「作業」的厭惡。
我問圓圓現在背沒背會這條定理,她說會了。我讓她在作業本上寫一遍,果然已經一字不差。我笑笑對圓圓說,你已經會了,一個字都不錯,寫一遍就行了。好了,你這個作業已完成了。
圓圓一聽有點高興,但馬上又發愁地說不行,老師要求寫10遍,寫不夠可不行。
我說,老師是因為你們沒背會,才要求你們寫10遍;現在會了,就不用寫10遍了。
圓圓有些擔心。說班裡同學肯定都寫了10遍?要是就我沒寫,那老師不就要說我了嗎。我看圓圓在意識中已不由自主地把這個作業當作為老師而寫了,這是多麼糟糕的意識啊。
我說,沒事,幹嗎非得人人都寫10遍。你現在寫了一遍已寫得一字不差了,哪裡有必要寫10遍。學習是為了學會,既然已達到這個目的了,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呢?我這樣把圓圓「為老師」寫作業拉回到為「學會」寫作業,也是為了培養她心中對學習實事求是的態度。
圓圓還是很擔心,怕老師明天看她只寫了一遍,會教訓她。我們猜測,如果不寫10遍,老師明天可能會生氣,批評幾句還是小事,可能會罰站,也可能會請家長到校。我給圓圓打氣說,明天老師要問為什麼只寫一遍,你就告訴老師說我媽媽不讓寫那麼多遍,把責任推到媽媽身上。老師如果要批評,你就乖乖聽著,什麼也不要說;要罰站,你就站上一節課;如果老師要叫家長,你就給媽媽打電話,媽媽去和老師溝通,向老師解釋。無論怎樣,你都不用太在意,因為你沒做錯什麼事。
聽我這樣說,圓圓雖有猶豫,但因再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就同意了。
在讓孩子痛苦地把作業寫完和被老師批評這兩個選擇中,我寧可選擇後者。現實中我見過許多家長,他們明明知道有些老師布置「暴力作業」,卻只是一邊抱怨老師,一邊又不停地督促孩子趕快寫作業,擔心孩子寫不完明天挨老師的批評。這樣其實是把「不要讓老師批評」當作了首選,把孩子的個人體驗當作次選。
保護孩子的面子,讓他們不要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被老師批評—這當然重要,但這破壞了作業本身的目的性,讓孩子在學習上逐漸變得虛假做作,失去學習的興趣,還教會孩子去迎合權威。這樣做其實損失更大。
我當然心裡十分不願圓圓挨老師批評,但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不是說我不可以替孩子寫,但今天這個作業不同於平時我替她寫的那些作業,今天這個有明確的懲罰性,我不想寫。我想讓圓圓知道,作業是不可以用來懲罰的,要對這種作業說「不」。
圓圓還是有些不放心,但看我很靜定,她信任我,就只寫一遍。這時我想到她班裡有那麼多孩子,小小的手握著筆,一遍又一遍地寫那條定理,心裡真有一種隱隱作痛的感覺。二三百個字,對大人來說算不了什麼,可這是些4年級的小孩子,懷著恐懼和厭惡的心情寫上10遍,這條定理多半就再也不能真正進入他們的頭腦了。
第二天我在單位一天,沒接到老師打來的電話,以為沒事了。結果晚上回家,圓圓一見我就要哭,說今天一上數學課,老師第一句話就說「那條定理誰昨天沒寫夠10遍,站起來」,根本沒給她解釋的機會。圓圓和另外七八個同學站起來,老師不光罰他們站了一節課,還讓這幾個人當天晚上回家把整個一本數學書的全部定理都默寫一遍,並說要是寫不夠,明天就默寫兩遍,再不夠就寫三遍。
圓圓有些抱怨地說,還不如昨天寫10遍,今天就不用寫那麼多了。
我翻了翻她的書,把書合起來放到桌子上,用輕鬆的口氣對她說,這個作業不用寫,一個字也不用寫。圓圓有些吃驚地瞪大眼睛。
我說,你看,剛剛開學,數學只學了這麼一點點,這條定理你已經會背會寫,就不需要再寫了;後面的內容還沒學,抄一遍有什麼用呢?沒用的事就不去做。
圓圓說不行,要是今天不寫,明天就得寫兩遍。她說這話時眼神里充滿擔憂,數學作業在孩子的眼中已是如此可怕了。這是我最擔心的。
呵護好孩子的學習情感
如何能儘量保護孩子的學習情感,讓她在面對數學作業時有正常的心理,而不是只想到數學老師和作業懲罰?而且,由於兒童的價值觀還不成熟,他們骨子裡都是崇拜老師的,( )如果我只是教她不聽老師的話,孩子內心可能會有微微的負罪感。所以我考慮如何讓女兒真正從內心想開了,正確認識這件事,把這件事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
我想到圓圓平時最愛吃餅乾,就用這個她最喜歡的東西來問她:你喜歡吃餅乾是吧,你覺得每天吃幾塊好?圓圓覺得我突然說餅乾很詫異,但還是回答了:5塊。
我說:「每天至少吃10塊好不好?」我平時是限制她吃過量的餅乾的,她一般每天吃兩三塊。我這樣說讓她更感到奇怪,有些興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太多了,吃7塊吧——她折中了一下,肯定是想多吃幾塊的。
我認真地說,不,要是你吃不夠10塊,我就罰你吃20塊,再不夠就罰吃50塊,要是50塊吃不進去,就罰你吃100塊。這樣行嗎?
她一定是覺得我既殘忍又不可理喻,吃驚地看著我,不知該說什麼,可愛的餅乾一瞬間變得恐怖了。
我親親她的小臉蛋說,其實呀,寫數學作業和吃餅乾一樣,要是老師的作業留得適量,它就是件好事,要是留得太多,就不好了,是不是?圓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有點聽明白了。我又說,這件事是老師不對,這樣留作業是不好的。既然媽媽讓你一下吃100塊餅乾你不願意接受,那麼老師留這麼不合理的作業,我們也不用按她的要求去做。不做是對的,做了才是不對的。作業和餅乾一樣,本身都是好東西,我們不要把一個好東西變成一個壞東西,好不好?
這下圓圓完全明白了,表情坦然了不少。她還是有些擔心,問我老師要是天天讓抄定理怎麼辦。我明白孩子的心,她在道理上再明白,也不可能有勇氣天天去學校對抗老師,不願意天天接受罰站和批評。我說,媽媽明天早上送你到學校,去找找老師,跟她解釋一下,老師要是明白了寫合適的作業才對孩子好,肯定就不會再為難你了。圓圓聽我這樣說,一下變得非常輕鬆了。她相信我會幫她把問題解決了,而不會把事情做砸,讓她更為難。
第二天早上我去找了數學老師,這位數學老師三、四十歲的樣子,一臉冷漠。我試探著和她提了一下圓圓的作業,但感覺根本就沒有溝通的可能。她一聽出我的來意,情緒馬上非常對立,一邊陳述她如何嘔心瀝血地教學生,生怕他們在學業上有一點問題,一邊又抱怨現在的家長不理解老師,抱怨學生不好好學習。老師氣勢洶洶地和我說話,仿佛她胸中有一個火藥桶,只要我有一點點言詞不慎,就可點燃她,讓她爆炸。
我非常害怕和老師把關係搞僵了,就俯首貼耳,陪著笑臉,一臉謙虛地聽老師的教訓,把責任全攬我自己頭上。我的態度終於平息了老師的怒火,她的情緒有所緩解。我又進一步拉近和她的關係,使她終於表示出對這一次作業不再追究。唉,我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是值得提的,但作為家長,在那樣一種情況下,不知自己除了這樣做,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
我其實很理解這位數學老師,她主觀上很想把數學教好,但在工作上很力不從心。一個自身學習能力低下的人其實也不會教別人如何學,這也導致她會採用一些蠢笨的辦法去教學,經常有些變態的做法。
比如,她在課堂上給學生髮作業本時有幾種發放方法。如果都做對了,她就把本發到學生手上;如果有錯題,就扔到地上,讓學生彎腰去撿;如果學生的錯題較多,不但作業本扔地上,還要捏學生的臉蛋,圓圓還被她捏哭過一次。學校嚴格禁止老師打學生,這個老師只能採用捏的方法。為這事我曾給校長打電話反映過,校長說感謝家長的反映,要下去問問,但事情並沒有什麼改變。
在這樣的老師面前,家長能有什麼辦法。我只能更多地尋找機會和這位老師接觸,儘量和她把關係處好,以便下一次再發生什麼事時,方便和她說話。
但我不能告訴圓圓我的這些無奈與方法。那天我回家只是告訴圓圓找過數學老師了,說老師也意識到多抄定理沒什麼用,同意不抄寫了。別的沒對她多講,讓孩子簡單些吧。
現在許多孩子都在不同程度上遭受著「暴力作業」,「暴力作業」的本質是對學生的奴役。
哲學家弗洛姆說,人可以使自己適應奴役,但他是靠降低他的智力因素和道德素質來適應的;人自身能適應充滿不信任和敵意的文化,但他對這種適應的反應是變得軟弱和缺乏獨創性;人自身能適應壓抑的環境,但在這種適應中,人發生了精神病。兒童當然也能適應「暴力作業」,但「暴力作業」中含有的奴役、敵意、壓抑,也能全面地破壞兒童人格與意志的完整和健康。
家長一定要首先注意,自己絕不製造「暴力作業」;同時要支持孩子對來自學校的這種作業說不。家長要積極尋求和教師、學校的正面溝通,可以找老師談,可以向學校反映,也可以自己想辦法保護孩子。許多家長一邊抱怨老師留得作業太多太不合理,一邊看孩子在「暴力作業」中苦苦掙扎而無可奈何,袖手旁觀,這是最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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