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於我,只有小小的14寸」
我自出生,就面臨疾病和被拋棄的命運。
1985年陰曆七月廿四,經歷了三天三夜,醫生用產鉗把我從媽媽的子宮口夾出來。由於缺氧時間太長,我出生後渾身發紫,哭不出聲。兩歲時我連媽媽都不會喊。媽媽把我抱到縣人民醫院檢查,被診斷為宮內缺氧引起的徐動型腦癱,不能站立,醫生預言我活不過3歲!
在媽媽的精心照顧下,我居然好好地活過了3歲!為給我治病,媽媽把妹妹和弟弟留在農村老家,和爸爸來到了岳陽市,一邊謀生,一邊帶我走上茫然無望的尋醫問藥之路……
失望過無數次,媽媽卻依然沒放棄。媽媽請一位大師教我練氣功。練了4年氣功,我終於可以藉助椅子和繩子的幫助,坐上半小時左右。
12歲那年,到了上學的年紀,媽媽跑遍了岳陽市所有的國小,可沒有一所收腦癱兒。她每天神情黯然地回家。見媽這樣子,我哭著說:「媽,我不上學了!你給我買台電視機吧。」第二天,一台14寸的二手彩電搬進我的房間。我的世界一下打開了,我從中了解世界,也學習文化知識。很多電視節目都有字幕,我聽劇中人物說話,與字幕一一對上號,就這樣學會了識字。每年寒假和暑假時,來小住的弟弟妹妹還可以輪番教我拼音認字……
通過電視和新華字典,外加妹妹與弟弟兩位老師,我學到了常用的漢字與辭彙。20歲前後,我有了強烈的寫作衝動。望著窗外的天空,我想寫點什麼。望著夜空的明月,我想寫點什麼。爸爸在生活重壓之下過早衰老的樣子,我想寫下來。媽媽照看我的點點滴滴,我同樣想寫下來。
有一天,電視裡一個讀書欄目誦讀史鐵生的一組文章,這位「生病是主業,寫作只是業餘」的輪椅上的作家,是我最為崇拜的人。他的「在所有生活出路都被堵住時,要用筆撞出一條路來」的生命宣言,更是一次次將我震撼。就在這一天,我發誓:我也要寫,寫出自己的路來……
可是,我到底如何來寫?
2010年7月的一天,我不慎從床上摔下來,痛得哇哇大叫。我摔倒時鼻尖著地,剛好觸碰了地上的遙控器按鍵,竟然給電視換了台!我的鼻尖能「換台」!我為我的發現驚喜之極。就在這一刻,我萌發了一個大膽的構想:如果有手機,我就能用鼻尖在手機按鍵上用拼音打出相應的字,這樣,我不就能寫書了嗎?
我興奮地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媽媽!她連飯都沒做,就旋風般地衝到手機市場,給我買了一個二手翻蓋手機!接著,我們進行了首次意義重大的探索:媽媽將我綁在椅子上,一隻手拽著我的胳膊,一隻手按住我的背,讓我艱難地把鼻尖湊近手機鍵盤。
一次、兩次……多少次,十來分鐘過去後,終於,在媽媽的幫助下,我的鼻尖找到了「M」這個字母。接下來,我迫切地尋找「A」,找到之後,我在一行字裡選擇了「媽」,並將它移到手機螢幕上。這一天,我在失敗無數次後,終於在傍晚時分,用鼻尖在手機上打出了5個字:「媽媽我愛你。」媽媽餵豬回來,看到我打的這5個字,眼淚奪眶而出,抱住了我:「孩子,我苦命的孩子……」
此後,我繼續練習用鼻尖找字母。很快,我的鼻尖靈活起來。後來,我基本不用看手機鍵盤,我的鼻尖就能靈敏如一隻警犬,準確地「嗅」到我所需要的字母了。
有了這個基礎,我覺得,「我的時代」到了。
這年7月24日,我25歲生日這天,我在手機上敲出了構思已久的職場小說《陰謀》的第一個字。擔心辛苦「寫」下的小說因為保存不當丟失,我讓媽媽開通了手機上網功能,每寫100多字,就發到「17K文學網」上。
起初寫作,我離不開媽媽的幫助。我需要媽媽一手扶住我的肩膀,一手穩住我的頭才能用鼻尖打字。然而,媽媽忙,哪有時間陪著我呢?我就對媽媽說:「您將我綁在椅子上,就去忙吧!我慢慢來,也沒啥問題。」媽媽將信將疑地答應了。
可是,這一天,不到1小時,我的雙腳和雙手就開始發痲。原來,媽媽怕我滑落在地,將我綁得太緊了,導致我的血液循環受阻。漸漸地,我手腳烏紫,眼冒金星,頭暈目眩!那一瞬間,瀕臨死亡的恐懼將我湮滅,我奮力掙扎,可是,媽媽去忙了,一時半會兒根本回不來。我連人帶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一聲悶響過後,我就人事不醒了……
醒來已經是半夜時分。媽媽紅腫著眼睛,一遍遍地用溫水給我擦拭手腳,爸爸則坐在一旁埋怨我:「你那麼多年都是這個樣子,也該認命了。國小都沒上過,你還指望自己用鼻子拱出個作家來?」媽媽替我辯白:「媛媛爭氣,想做一個有用的人,這有什麼錯?我們做父母的應當支持才對呀!」
在媽媽的支持下,我又開始寫作。
我通常在早上5點,就起床開始寫,有時狀態好,要寫到凌晨。因為我要靠媽媽抱才能上床,媽媽也不敢睡。
2011年春天,伴隨著窗外桃紅柳綠,我的小說寫完了前半部分,計15萬多字。看著手機屏上密密痲痲的字,回想起這大半年來的日日夜夜,我忍不住哭了。
哭聲引來了在我家做客的小姨。小姨在文化部門工作,得知我天天在家用鼻尖寫作,她驚呆了,連忙上網看我的「書」.小姨看了半天,眼含淚水,認真地對我說:「媛媛,我真沒想到,你能寫得這樣好,你的想像力、你構建故事的能力,都相當強。聽了小姨的鼓勵,這一刻,我看到世界給我讓出了一條路來。
此後,我更加努力地寫作。
2011年底,為了在春節前將一個章節趕出來,我不眠不休見縫插針地寫。高強度的工作讓我的鼻尖不堪重負,先是紅腫,後來竟磨出一個明亮的水泡,鼻尖一觸碰手機按鍵就痛得鑽心。後來,水泡磨破了,裡面的液體滲了出來。我不捨得休息,就用掛彩的鼻子繼續寫作。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當天晚上,我的鼻尖居然化膿感染了!我高燒41度,鼻尖腫得像一顆打了膨大劑的草莓,時不時還有膿液從這顆」草莓「上滲出來。媽媽被我的慘狀嚇壞了,哭著把我送到岳陽市第一醫院救命。
在醫院急診科,醫生感慨地說:」我從醫二十多年,還從沒見過這麼嚴重的鼻部蜂窩組織炎。必須立即住院搶救!「
爸爸媽媽一聽,嚇壞了,對我說:」孩子,咱們今後再也不寫了!「我頓時哭了:」不!媽媽,我要寫!「
出院後,我飛蛾撲火般繼續用鼻尖寫作。我的鼻尖磨起了泡,我就吃一塊錢一板的消炎藥。水泡破了,我就待它結成薄痂,繼續寫作。就這樣,也不知迎來多少日出,也不知送走多少夕陽。2012年初,我終於完成了32萬字的長篇小說《陰謀》。緊接著,我又開始創作12萬字的長篇武俠小說《千年屠刀》。以每個漢字4個拼音字母組成計,寫成這40多萬的文字,我的鼻尖共完成300來萬次血與肉的點擊。
我所驕傲的是,我終於等來世界的掌聲。我欣喜地看到,我的小說在」17K文學網「引起了強烈反響,我擁有了數萬」喜羊羊「.這是我的冬粉自取名,寓意喜歡我和我的小說。
甚至有一位痴情的上海帥哥慕名來到岳陽尋覓我的蹤跡,向我求愛……
2012年11月,我的兩部長篇小說終於出版。湖南和信影視傳媒有限公司準備把我的小說和人生傳奇改編成影視劇。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自從用鼻尖寫作之後,我的運動能力竟奇蹟般地突飛猛進:我的雙臂不再內收,身子不再癱軟,體重上升到了95斤,不需要用繩子綁著就能夠坐穩達兩小時以上了。乍一看上去,我甚至與一個正常的大姑娘無異。
當這一切夢一般發生在被預言活不過3歲的我身上,奔涌不息的淚水中,我一次次問自己:這是真的嗎?當我確認它們一點也不假時,我笑了。我為證明了自己的生命價值而笑,我更悟出一個道理:任何一個生命,必有它的存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