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兩天通過彩信給我發了兩張照片。」
小洛坐在咖啡館的沙發上，半個身子都快要陷到一旁的陰影里，昏黃的燈光照在她一半的臉上，有種若有若無的落寞。
「喔，發了什麼？」小洛的話激起了我的興趣，我趕緊坐直身子，翹首期待她能講出點讓我覺得新鮮的八卦來。
小洛跟他的前任分手已經有兩年多了，鮮有聯繫，倒是那個男的逢年過節會發些祝福簡訊給她，不過小洛從來沒有回過。如今，男方已婚，小洛覺得就更沒有聯繫的必要了。
我一直覺得小洛在對待前任的態度上早已心如止水，沒想到這回兩張照片倒把她給嗆著了！
小洛把手機遞過來給我看，然後有些傷感地說：「以前他追我的時候說他有一個夢想，就是有一天能親自駕著三角翼帶著我去飛翔，我那時候被他這個夢想迷得神魂顛倒，覺得那簡直是世界上最帥的行業，後來我們在一起了，我的夢想是有一天能和他一起去一次西藏，以滿足自己這顆能量爆棚的文藝之心，結果，我倆戀愛的時候一個也沒成，倒是人現在結婚了，把事兒一樣一樣都給做了。」
我仔細瞅了瞅那兩張照片，然後把手機遞還給她，故意開她的玩笑：「怎麼，吃醋了？」
小洛白了我一眼說：「倒不是吃醋，就是覺得自己的夢想被別人實現了，彆扭。」
「你有什麼可彆扭的，他發這照片就是氣你來著，誰讓你當初把人甩了，對你多死心塌地一人啊！」
小洛坐直身子，抿了一口咖啡，然後說：「我們倆在一起久了，當初為對方承諾過的夢想就好像失效了一樣，似乎大家都忘了彼此的約定，仿佛這樣平靜的日子即便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反倒是分了手終於想起那些輝煌的夢想，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提醒自己在最該珍惜的時候卻選擇了錯過。」
小洛的語氣裹著一絲遺憾的傷感，我試圖開玩笑說：「莫非你還咽不下這口氣了？」
「你還記得咱上大學的時候最愛拿來開玩笑的一句話嗎，你若安好，於我便是晴天霹靂。那時候對這句話，我聽一次笑一次，我倒沒那麼陰損啊，其實他幸福我挺開心的，只是當有一天發現自己曾經和他共同擁有的夢想被他和另一個女人去實現了的時候，總感覺是自己當初太無能，所以才沒能讓他變得更好。」
看著小洛那賭氣的眼神，我輕輕笑了一聲：「不是你太無能，只是當他懂得那些夢想對你的重要性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現在他發你這樣的照片，只是想彌補曾經的遺憾吧。」
在愛情的世界裡，誰沒有經歷過一些刻骨銘心的遺憾呢？
我曾幻想過最大的幸福便是那個他穿著一身軍裝來迎娶我，而我一襲白紗，低眉淺笑，結果最後人家是穿著軍裝了，可娶的卻是別人。我曾幻想著在某一個火車站裡，即將回程的那個他突然向我單膝跪地，指尖托起的是一枚閃光的戒指，而我則喜極而泣，可惜來來回回送了那麼多次站，卻一直沒有等來我想要的幸福。我也曾想像著自己一個人背井離鄉、為愛奔赴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可是難懂的方言、潮濕的氣候和對親人的牽掛使我漸漸喪失了信心。
我們曾經在愛里一次又一次地假想過那麼多場景，可到最後卻全成了別人的藍圖。
在上一段感情里沒有完成的使命，我們總是奢求能在下一段里實現，我們漸漸變得更好，可是曾經的遺憾卻始終像是那顆早已壞掉的蛀牙，不拔會疼，拔了卻又覺得漏風。明明自己可以做到的，卻終於在時間的早晚上敗下陣來，於是那些美麗的夢想都成為記憶里最深的遺憾。
對和錯不是愛情的正反面，而早和晚卻絕對是愛情的上下聯。
早來的，未必是甜，或者像是藥丸，糖衣包裹下的總是辣人的苦澀，苦澀盡後，你開始從中得益，不想給你上你愛情中第一課的人，往往是傷你最深的人。
遲來的，總是倍加珍惜。洗去了鉛華，褪去了光環，那些鑄造夢想的美麗童話，也終於開始以一種瑣碎的狀態進入到你的生活。
對了，你就是我的晚；錯了，你就是我的早。愛情，其實就這樣簡單。
我對小洛說：「想想現在的你，也不跟你男朋友吵架了，做事也不那麼一意孤行了，而且學會照顧人了，跟你前任在一起的時候，你是這樣的嗎？」
小洛搖了搖頭，似乎明白了我要說的意思。她忽然釋然道：「也是，我跟我現在的男朋友也做了許多以前戀愛的時候沒能達成的願望，這樣來說，我倆扯平了。」
愛情也許沒有扯平這一說，但是大多數時候我們肯定會從上一段感情里汲取教訓，那些曾傷害過我們的會成為我們自我保護的「前車之鑑」，那些曾被我們傷害過的則會成為時刻提醒我們珍惜眼前人的警鐘，而那些曾溫暖過我們的美好夢想，註定要成為我們這一生的遺憾。
那個時候，我們在一起很簡單，而分開卻各有各的理由。
那個時候，我們有著共同的夢想，而這份夢想的名單裡只有你我二人。
那個時候，我們在一起做了很多浪漫的事，也做了很多彼此傷害的事。
我們從未想過要把對方從夢想的草稿里劃掉，可是不知怎麼走著走著，那熟悉的面孔就換了一個人，而草紙上的筆跡也像是被時光氤氳了一般，模糊得不成樣子。
張愛玲說：「人總在接近幸福時倍感幸福，在幸福進行時患得患失。」
亦舒說：「人是犯賤的，不失去一樣東西，不知道那件東西之可貴。」
安妮寶貝說：「時間和破碎的夢想，被埋葬在一起不停地發酵，無法停止。」
關於愛情，世間有一種最寬容也最美好的態度：若是他或她能得到幸福，這幸福是不是你給的，又有什麼重要呢？
所以金岳霖才能安安靜靜地守候了林徽因一輩子，而內心對她的情感卻一如當初。
所以在赫本的葬禮上，已是白髮蒼蒼的派克老淚縱橫，他哽咽地說：「能在那個美麗的羅馬之夏，作為赫本的第一個銀幕情侶握著她的手翩翩起舞，那是我無比的幸運。」他低下頭，在赫本的棺木上輕輕印下一吻，深情地說出藏在心裡一輩子的話：「你是我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在場的人無不唏噓落淚。
每一場愛情里總要留有遺憾，也總會有沒來得及完成的夢想。
其實，真正重要的不是他和誰一起完成了你的夢想，而是他現在過得幸福，你也過得很幸福。
作者：安海風，80後文藝女青年，愛好攝影、寫作、旅行，著有長篇都市小說《清晨之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