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了個劇本。
先簡單介紹一下內容:雷神因陀羅的貴賓阿周那步入天堂樂園,歌舞伎優哩婆濕上前敬獻花環。阿周那手足無措地說:「女神,你是天國的名伎,享有完美的榮譽。你的風姿無可疵議。容我向你施禮,你芳香的花環應當獻給神仙。」
「天國沒有匱乏,」優哩婆濕感慨萬端地說,「神仙無欲,素不索求。我枉有閉花羞月之色。唉,既然不存邪惡,需為誰追求真美!在神仙的頸項上,我鮮麗的花環分文不值。我嚮往凡世,恰如凡世盼望我。所以我來到你面前。傾吐對你的愛慕,與我締結金玉之緣吧!凡夫俗子流下瓊漿般的淚水,這在天界是一種渺茫的期望。」
我以為我寫了個很好的劇本。
怎麼,要我從信里刪除「很好」兩個字?為什麼?這是自誇?不,這是從我的筆端流出的真實。
你驚異於我的不謙遜,問道:「你敢肯定很好嗎?」
「我並非絕對地肯定。」我說,「一個時代的佳作在另一個時代也許算不上是佳作。我只是不假思索地稱它是這個時代的好作品。我若猶疑,保持沉默,沉默難道是雋永的真實?」
幾十年來我創作了數量可觀的作品,竊以為是上乘之作。假若我成了我的死對頭,抨擊它們,我可就「興高采烈」啦。
這個劇本某一天將落到那樣的境地,所以懇求你允許我今天坦直地說,這是個好劇本。
這可能引起一些誤解,情況有如大雨驟降,四處淌著一股股濁水。
然而,我的筆仍將在紙上蹣跚地前行,像喝了過量的酒,醉醺醺地狂舞。
我將寫完這封信,如同航船駛入濃霧,機器並不會停止運轉。
再談談劇本的語言。
文友們竭力主張,劇本的對白應該是韻文,而我寫的是散文。
詩是大海,是文學太初時期的首創,其特點表現在格律的跌宕的波浪。
散文姍姍()來遲。
它的盛宴在刻板的格律之外。它的廳堂里,美醜、是非互相擁擠;破爛的披氈和綾羅綢緞纏裹在一起;樂音、雜音相混。
散文的號令朝天空升騰,駕著歌聲,駕著咆哮,駕著輕柔的旋律,駕著驚天動地的風暴。
散文時而噴射火焰,時而傾瀉瀑布,散文世界裡有遼闊的平原,也有巍峨的山嶺,有幽深的森林,也有蒼涼的荒漠。
誰欲駕馭散文,誰必須學會多種技法,具有高屋建瓴的氣概,避免筆勢的凝礙。
散文沒有外表的洶湧澎湃,它以輕重有致的手法,激發內在的旋律。我用這樣的散文寫的劇本里,既有亙古的沉靜,也有今時的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