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園時我一隻手的拇指得了灰指甲,需要每天都在裝滿藥水的瓶子裡浸上一會才能治癒。晚飯後,爸爸就會坐在小椅子上,我則和他面對面坐在更小的木凳上,依偎在他的懷裡聽他講故事,也就能安靜地把拇指伸進藥瓶中了。
爸爸總是張開雙臂把我滿滿地攬在懷裡,一邊講故事一邊輕輕搖晃著身體。我不記得更小的時候睡搖籃是什麼滋味,但長大後爸爸輕搖著的懷抱,就是我記憶里的搖籃了。
爸爸是女孩生命中最愛她的那個男人,被父愛深深呵護過的女孩長大後,也往往會表現得更加自信和寬容。爸爸的擁抱,溫柔得讓我不能不在沒有他陪伴的歲月里好好珍愛自己,不然,他一定會難過。
年輕時愛情總是驚心動魄,失戀更是山崩地裂。某一年夏天我被愛情所傷,帶著一道原以為再也好不了的傷獨自去旅行。那時候山峽還是最原始的模樣,遊輪上全是陌生人,反而讓我感到安全。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小時候背過無數遍的唐詩宋詞,只有當你站在傍晚的船頭,讓江面上的風掠過雙肩,才能感觸到自然的博大神奇。忽然想流淚,為了之前如此淺薄的傷愁。
一個大男孩走過來攬過我的肩膀,他是同船的台灣遊客,他說:「讓我抱抱你。」我猶豫了一下,並沒有拒絕。他把我抱在懷裡,我看到他性感的喉結微微抖動,身上有好聞的肥皂香。「不論發生了什麼,都會好起來的。」他說。那一刻,我覺得我已經好了。
兩個陌生的人,一個陌生的擁抱,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卻溫柔了我好多好多年,讓我從此謹記,哪怕走進最黑暗的人生境遇,女人也要擁有一個好看的樣子。
我獨自旅行遇到暴雨塌方,被堵在大山深處兩天兩夜,我跑到高處才好不容易找到一格手機信號,給他打電話說自己好害怕,不知道多久才能等到救援。他說:「你等著,我就來!」
然後,我的手機就沒電了,接下來的時間更難熬,我在川藏線上,他遠在北京。第三天凌晨,我在大巴上被凍醒下車走走,道路崎嶇至極,景色卻又極美,日月同輝在山谷上。
我忽然聽到機車的聲音,回頭看去,他正從一輛已經分不出顏色的車上下來,穿著的衣服同樣泥濘的分不出顏色。他站在離我十幾米的地方,微笑著向我張來雙臂,我向他狂奔而去,狠狠地撲進他的懷抱。
都說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而擁抱就是回歸本位。多年後,那個擁抱還是溫柔得讓我能夠釋懷,緣起緣散後的不說再見。
有一年,我的婚姻轉眼就只剩下身後的拖箱。上海女友的先生深夜把我從蘇州接到上海,走進她家的時候我還是覺得天都塌了。
女友只是狠狠看著我不說話,我則有氣無力地躺在了客廳沙發上。她和先生在廚房忙碌早飯,先生問我:「儂要喝豆漿還是牛奶?」還沒等我說話,女友還是沒好氣地回到:「給她喝牛奶!看她都廋成什麼樣子了!」
等女友拿著牛奶走過來的時候,我卻搖搖頭不想喝。女友先把杯子放在一邊,然後使勁抱起我的上半身,再拿過杯子餵我喝牛奶。我一邊喝一邊流眼淚,她就這樣把我抱在懷裡好久,還是不說話。
這是平生唯一一次同性間的擁抱,溫柔的勝過萬語千言,讓我慢慢暖過,又好好活過,此後再也不說要放棄自己。
因為感冒吃藥的不良反應我大病了一場,上中學的女兒從沒看到我那副虛弱的樣子,像是被嚇壞了。她說:「媽媽在我心裡一直無比強大,怎麼也會生病呢?」
連著幾個晚上她都要和我一起睡,還緊緊抱著我的一隻手才能安穩睡著。我看著她熟睡的樣子,是像極了自己的。遺傳這件事奇妙無比,自己會慢慢老去,又看看另一個小小的自己慢慢長大。
當我終於起床,在清晨的陽台上活動身體覺得好多了的時候,女兒突然撲過來緊緊抱住了我,那一刻我才感覺到她長大了,居然可以把我抱在懷裡。「媽媽,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我怎麼辦呢?」女兒說。
女兒的擁抱告訴我,成長的路很長,她需要我無比溫柔又無比堅強的陪伴。
單身的日子裡,與其說等著有人來愛我,不如說我在慢慢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女人在人生的某些階段,花大量的時間相夫,為他做無底線妥協保持步調一致,還不如用來經營和打理自己,真正開始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日子簡單得只和自己有關,和任何人無關,久而久之連寂寞都成了自己的朋友,一個人度過的時間和兩個人度過一樣快樂。他走進我的生活純屬意外,但兩個吃貨還是碰撞出了火花,相約要一起吃遍這個城市所有的美食。
有一天,他忽然走過來從後面抱住我,又把他的頭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自己的心在瞬間就被溫暖融化,這樣的一個擁抱,讓我感覺到韓劇中類似的片段一點都不是在煽情。
有的人對你好,是因為你對他好,有的人對你好,是因為懂得你的好。這樣的擁抱再次溫柔到我的心,沒有地老,沒有天荒,只是這一刻想和你在一起,同樣美好又僅此而已。
我被擁抱溫柔過六次,在這樣的擁抱里,讓我感覺到我一直被這個世界溫柔相待,即便心情沮喪,也不會失去快樂的信仰。我也努力讓自己慢慢溫柔,傳遞善意的關懷與溫暖,我相信生活一定會因為我堅持的事情,又變得更美好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