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問我,在我們的一生之中,我們是否應該回頭顧望自己來時的路?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必須的。
我知道有句古話叫「英雄不問出處」。可是,我覺得這並非適用於所有人。因為,普羅大眾有多少個稱得上「英雄」二字呢?何況很多的英雄人物也很在乎自己的出身啊!《荷馬史詩》裡的勇士,最大的英雄阿基琉斯以及智慧英雄奧德修斯便是代表。在《荷馬史詩》的描寫當中,人們介紹自己時,總是花上許多的口舌,介紹自己的家族史,介紹自己的出身。我認為這便是一種回首。
可是為何要這樣做呢?
我認為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忘本,若是不知回首,從來不問過去,又怎能有將來?一個人連來時的路都不知道,連自己曾經所遭遇過的、見過的一切都全然丟棄,又如何選擇接下來的路呢?
有很多大家,都有寫日記的習慣。胡適如此,季羨林如此,周國平亦如此。為何?難道不就是為了能時時(必要時)回顧自己的經歷?回顧過去是一種沉澱,回首過往是一種升華。若是忘了來時的路,忘了自身的切身經歷,又如何寫出貼近現實、表現人性的作品呢?又如何能讓讀者讀來感同身受呢?有那麼一些詩人總想著回到中世紀,如華茲華斯、柯勒律治。我想他們就是在回望著中世紀,並且為此而創作出了優美的抒情詩。
還有一個人,我們決不能忘。那便是——司馬遷。司馬遷遭受宮刑之後,仍致力於著述「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史記》。他在《報任安書》講到:「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仆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我想這就是司馬遷對自己可怕遭遇的一種回首。這種不可磨滅的痛一定時時迴旋在司馬遷的腦海之中。也正是這種無法忘卻的痛,無法丟棄的恥辱時時提醒著他,也因此成就了他。
司馬遷在回首自己的過往的同時,還在回望之中發現了許多和他一樣的人,並藉助他們的經歷激勵著自己。他在《報任安書》中說到:「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此皆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由此,我們可以得知,不僅司馬遷回首過往,連古之聖賢孔子、屈原等亦是如此。周文王、孔子、屈原、左丘明和孫子等人都是遭受了不堪回首的苦難的。可這些不堪回首的苦難,在他們回首之時,成為了他們前進的動力。他們回首過往,或發現現在著書立作所遇到的困難,不過是小菜一碟;或發覺人生的意義在於名垂千史,而「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若他們不曾回首過往,不回頭看看自己的經歷,不回頭看看前人,又如何找到行進的動力?
對此,我自己亦有很深刻的感受。若是我在學習的過程中不時時回顧已學的知識,我怎會清楚自己掌握了哪些知識,又如何規劃前進的方向和道路?「讀書百遍,其義自現」,那麼,第一次讀書便是初見,第二次、第三次、百次、千次便可謂是回顧回首。但每一次回首都是值得的,都會有不一樣的發現。正如王國維所說:「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有時正是需要這樣的一次驀然回首呢!
可是,難道回頭就一定可以成功?回頭就那麼重要?若是我頻頻回望是不是就更佳?
非也。
回頭固然是重要的,但是在什麼時候回頭,也尤為重要。
頻頻回頭的人往往會忽略了現時的風景和前方的彩虹,因此,我不建議我們去做個頻頻回頭的人。我覺得我們要做一個會回頭的人。
回頭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回頭我想很難成功。而且如何評價一個人是否成功亦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南唐後主李煜可算是成功的人物?在他生存的那個時代,他是失敗的。敗得徹底,敗得糊塗。可是,在我們現在來看呢?他可是個成功的不得了的詞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樣的千古名句,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能說他不成功嗎?在今日這個時代之中,我們稱其為成功人士的人群中,如俞敏洪、劉強東等,又有幾個能與之相提並論?有幾個能像他這樣流傳百世而不朽?我想,難也。
若你想見見頻頻回頭之人的模樣,大可參考塞萬提斯的小說《堂·吉訶德》的主人公。堂吉訶德可謂是一個「瘋子」。他在一個不恰當的時代,想回到中世紀,回到有著騎士的年代。並日日回頭,時時回望,刻刻回想。可這又給他帶來了什麼?帶來的不過是痛苦和災難罷了。
堂吉訶德因為過度沉醉在過去,幻想著自己是一個騎士,要保護貴婦人,便把健碩的大村姑想像成貴婦人杜西尼婭。而且還「瘋」到把大風車看成入侵的巨人,把一群羊當做軍隊······經常回頭的他,雖極為努力地走著,但卻未能走出藩籬。反而使自己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裡,沉湎在過去的世界中,無法自拔。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之時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瘋」了,才回到了現實。
可見時時回頭未必是件好事。因為過於頻繁地回顧過往,很容易使人沉湎過往而無法自拔。也許就是失戀一樣,暫時放下過去的美好,放下過去的人,也就是放下自己。也許暫且可以先惜取眼前人。等過段時間,有了距離感之時,再回首,便才能發現其美。
我們都是一步一腳印地走來。一步一腳印走過的路,在恰當時、在需要時回想起來,往往才是我們再一次翻越困難、走向未來的神助力。
願來時我們都能偶爾回首,不忘初心,記住自己當初最真的模樣。
願來時我們都能偶爾回首,讓我們的過往給我們的未來添花繡錦。
願來時我們都能偶爾回首,讓過去和未來老去的我們的懷裡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