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我對上海這一城市的最初印象,來自一代歌后鄧麗君。
"夜上海,夜上海,迷失的不夜城……"
伴著鄧麗君如夜鶯般嬌柔婉轉的嗓音,我腦中慢慢勾勒出一幅奢靡繁華的景象:十里洋場霓虹燈閃爍、終日不滅;百樂門前舞女巧笑的倩影;還有黃浦江,船隻川流不息,不顧一切似的奔向遠方……
但長大後,我對上海的印象又發生了改變。石庫門一幢幢、一棟棟排列成行,看起來沉默寡言,卻又像是將這房子、這城市的秘密娓娓道來;還有那冬日裡的老虎灶,在沒有暖氣的舊年,無數老上海人靠它燒出的熱水熬過漫長濕冷的冬天;弄堂里的粉筆畫出的跳房子圖案、清晨深夜裡買早點宵夜的推車……老上海在我的腦中逐漸豐滿,直至有血有肉。它衰老又年輕;繁華又貧瘠;曾遭遇過無數重創,卻又一次次頑強地站起來……
上海讓人迷戀,吸引我逐漸深入地探尋她的秘密與魅力。我尤其喜歡上海的女子,這得益於各類電影,畫面中的上海女子,身材苗條纖細,通身氣派如神仙妃子卻又不失南方女子的柔美溫婉。惹人為其魂牽夢繞。
後來讀嚴歌苓的小說,發現她的小說里常有上海女子的影子:《芳華》中美麗的林丁丁和卑微的何小曼;《寄居者》中孤絕堅強的May等。還有,《陸犯焉識》中的女主角馮婉瑜。
我能理解馮婉瑜。一見鍾情,二見誤終身,足矣形容馮婉瑜對陸焉識的愛情。你看,無知少女懵懂無知中嫁給一個會四國語言、曾赴美留學、20歲最年輕教授,而且,人家還是相貌堂堂一米八二的美男子。你說,你開不開心,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可是,你只是一廂情願,人家根本不愛你,不僅是因為三觀不和,還有中間夾著的一個彆扭的恩娘……這樣下去,簡直要變成三流言情的開頭。但是,嚴歌苓就是嚴歌苓,在她冷峻中夾雜著黑色幽默的筆觸下,時代的大畫卷緩緩鋪開,兩人的命運隨著時代的變遷,跌宕起伏。
一開始,馮婉瑜是卑微的,陸焉識在美國如何,她不可能半點風聲都聽不到,卻選擇默默原諒。
當陸焉識到了西寧,她似是覺得當年那個遠在天邊的少年終於和她的距離接近。馮婉瑜覺得好幸福啊,每日例行的秀娟小楷一封家書送往西寧,又每隔一段時間收到的陸焉識特有的蒼勁筆觸一封。感覺就在身邊,這一生,就這樣愛在內心,在話里家常,在每日所期盼的信件,和三個撫養成人的子女。所有的堅持都是一份對陸焉識的愛。
最後,患了老年痴呆的馮婉瑜,只記得那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陸焉識,卻不認得衰頹的老年陸焉識。復婚現場,她大鬧現場,因為她心裡記掛的仍是那個少年……
生命的最後,馮婉瑜已不記得陸焉識叫陸焉識,只記得她心裡記掛的」他「,」他回來了嗎?」「快了,回來了,在路上。」 「一定是道路不好走,他才晚的。」 臨死了還要為他開脫,我不由潸然淚下。她愛的如痴如醉,陸焉識是她生命中的白月光,害她苦苦追求了一生。我不又想起那句話:『』哪怕是歲月,篡改我容顏,你還是心底,多情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