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燈,三三兩兩坐著的酒客,簡易的舞台上夾著麥克風和小椅子,手裡是心愛的吉他,腦子裡是婉轉的鏇律。蓄著大鬍子的勒維恩·戴維斯看向觀眾,緩緩的唱起了「hang me,oh hang me」。電影的開頭,是無數文藝青年心中深藏的那個夢。我的世界可以什麼都沒有,但不能沒有吉他;我可以潦倒落魄,但唱起歌的我,就擁有全世界。
但是《醉鄉民謠》很明顯不是這樣一部浪漫主義的片子,恰恰相反,它現實的讓人有些不忍。主角戴維斯是一個沒有固定住處,也沒有收入來源的人。他雖然在音樂上頗有造詣,卻無法以此為生,並且窮困潦倒。電影從他演唱完後被人毒打一頓開始切入,讓我們一步步的了解這位落魄的音樂家。他借住在朋友家裡睡地板,卻把朋友的妻子的肚子搞大了;他藉助在一個大學教授的家裡,卻又把他家的貓弄丟了。最終,他孤注一擲的前往芝加哥去追尋夢想,一句「i don『t see much money here」把他的夢想打得粉碎;當他準備放棄音樂出海做一個船員,才發現姐姐不小心把他的證件丟掉了。百般無奈,戴維斯又回到了小酒店,又拿起了麥克風。鬱悶的他在酒店鬧事,隨後被人毒打一頓,和開頭的情況一模一樣。電影使用倒敘的手法,將戴維斯的生活表現得是那麼絕望,真正的絕望並不是毫無希望,而是懷抱著希望不停的前進,才發現又回到了起點。
以我們的眼光看,戴維斯無疑是一個失敗者,一個徹頭徹尾的loser。在工作上,他的音樂始終沒有給他帶來他想要的生活;在感情上,他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卻無法承擔應有的責任,只能一再逃避,一再遠離;親姐姐對他失望透頂,外甥也總是用充滿敵意的眼光看著他。在生活中,他是一個易怒且狂躁的人,朋友們向他伸出的援助之手,也被他自己一條條斬斷。影片開始時,我們都很同情莫名其妙挨了打的戴維斯,但是在影片的最後,有些觀眾也會忍不住想著去踢戴維斯兩腳,這個不上進的傢伙又不是沒有機會,卻總能恰到好處的把一切都給弄砸,實在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戴維斯對於自己的音樂事業,對於自己的生活,有著一種近乎病態的偏執,而正是這種偏執,才讓他在生活中不斷受挫,不斷碰壁,但是這個令人討厭的傢伙就始終無法放下自己心中的這種執念。戴維斯的第一次面試,效果相當不錯。但是戴維斯覺得他作為一個傳統的民謠歌手,是不能夠去演唱please mr Kennedy 這樣的口水流行歌的,這樣會顯得他很掉價。山窮水盡的時候,戴維斯費盡周折到了芝加哥,試唱之後,老闆覺得他還行,雖然不能當主唱,但是可以作為他人的和聲出道。倔強的戴維斯依然拒絕了這個提議,哪怕自己以及一無所有,只能拼車才能回到家鄉。他的朋友,一位大學教授,慷慨的提供了他的食宿,讓他在家宴上唱首歌,也讓戴維斯火冒三丈。他生氣的說「我用這個來生存,不是用來席間娛樂的。」
他那該死的自尊和飄渺的追求,讓他的生活變成了一個悲劇的圈。其實,只要他肯低頭,只要他肯放下哪怕一點點的追求,就能好過很多,但是他不。
這樣的戴維斯,我真的不覺得他是loser,有所追求,並在不斷努力的人,永遠都不能算是失敗者。因為對於自己音樂的純潔度的追求,他不會投社會所好而隨大流走上口水歌的道路;因為對自己地位的追求和自尊,他也不會因為山窮水盡,就向現實低頭,而成為一名和聲歌唱者;因為對音樂地位的追求,他才拒絕為給他提供食宿的人在席間演唱。因為有追求,因為有夢,所以他不認輸,不低頭。就算生活和他開了各種各樣的玩笑,就算他的命運像尤利西斯一樣是一個迴環的悲劇,他也從沒想過低頭。
生活中,也經常上演勇者斗惡龍的戲碼。有些勇者因為畏懼惡龍而停滯不前,有些勇者為了安逸而加入惡龍勢力,丟掉自己的本心而成為一個僕從,而有些勇者,一次次被打倒,卻又一次次爬起來向它衝鋒,始終不肯放下自己內心的追求和那種專屬於他的驕傲,就算被惡龍打得遍體鱗傷。你能叫這樣的人失敗者嗎?
影片中的戴維斯說過:「如果一首歌永遠不會流行,也永遠不會過時,那麼這首歌就是民謠。」其實這也是對他自己的寫照,他這樣的有追求的人,可能永遠也不會成功,但也永遠不會失敗。影片的最後,戴維斯離開演唱台,鮑勃迪倫沙啞的聲音緩緩流出。一首farewell,不僅是影片的結束,也象徵著戴維斯這一類的老民謠歌唱家徹底離開了舞台。從頭到尾,戴維斯都沒有成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