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久以前,我從一個超級喜歡遊戲的小子那裡聽到這樣一句話——人生要是遊戲,該多好啊!要是頭上,也標有等級,並且可以自己確認經驗值,還能隨心所欲設定能量值,該多好。但是,如果問我自己,人生真的只是場遊戲好嗎?我覺得不好。
丫的,根本就是扯淡。
我這哥們自小把混社會當作自己的夢想。在我上高中那段時間,他就像無所不能的霸主一樣,抽菸喝酒打架鬧事。每逢學校放假,總看到他懷裡鼓囊囊的,臉上掛著滿滿的凶氣。他靠著學校奶茶店的門口,點著小弟勾著腰遞過來的煙,盯著對面一群不懷好意的死對頭。那些混混雖然臉上憤怒無比,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哥們最霸氣側漏的一句話就是:這地盤我罩的,誰上來我乾誰!
不知誰扔了一塊碎磚,他大聲叫了一聲,來得好。然後跳上前撲到對方身上死纏亂打。這傢伙只怕是水滸傳看多了,不知道在哪學得到這麼一股子青皮流氓氣概。打到最後,哥們一身傷,他揉著手臂上的淤青,趾高氣昂對我說:這就是打出來的名頭!
後來,我回去看他,才知道他在老家開了個小超市,整天和來買東西的大媽唇槍舌劍,為了幾毛錢討價還價。我才知道那個一言不合就擼袖子揍人的少年早就不見了。他開始成為這裡著名的吵架專業戶,任人欺負也不敢還手,最多指著對方,惡狠狠地罵娘罷了。我玩笑著問他,不動手就嚇唬嚇唬那些大媽也好啊。他擺放好被大媽翻歪的餅乾盒子,回過頭說:沒辦法,顧客是大爺,老子要生活。
他儘量把姿態放低,為了幾毛錢的生計,就可以笑著擦掉別人噴在自己臉上的唾沫星子。這個道理很簡單,我們誰也不見過一條大漢舉著菜刀滿街追殺曾經在腳下爬的那隻螞蟻。他就是那隻螞蟻,隨便來個人都能踩死的那種。
來都來了,不請我去你家裡坐坐。我打趣道。
他眼神閃過一絲緊張,然後大聲嚷嚷:你喜歡吃雞蛋,就沒必要去認識母雞,那就更沒必要去參觀雞窩吧。來來來,難得你回來一次,帶你出去轉轉。我回頭看了看小超市後面的院子,堆滿了進貨的箱子,幾隻大花雞撲扇著翅膀,對著什麼都沒有的地上啄來啄去。
他確實不希望我去他家,天生的自尊不允許他將自己最不堪的,暴露在自己的好哥們面前。我們那時候幻想大學畢業後,一定要發大財。然後和一個姑娘結婚,在北上廣各買一個大房子,衣錦歸鄉,那叫一個美啊。
可現在,他可以接受幸福之後回味苦難,卻沒有勇氣把苦難放在幸福的前面。準確地說,與其是在逃避現實,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懼。
這輛小麵包車一路賓士大約十幾分鐘,飛快繞過岔口,猛地一轉方向。
吱—
一個爽快的漂移,地面上摩擦出了兩道彎彎的黑色輪胎痕跡。我就沒見過這麼開車的,簡直像剛買好了保險一心求死啊!
我扔給他一支煙,他接住後陶醉地仰在車座上。我慢悠悠地抽了一口,丫的,這到底算什麼事。
現在想起來,他這個人讓我感到悲哀。學校里,因為家裡的各方面的壓力而努力學習想考上名牌大學的傢伙,想隨大流讀點書找個工作的傢伙,或是做點小生意的傢伙,或者是發揮自身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兒的傢伙,這些,都不是最讓人感到悲哀的人,是那些既沒有夢想又沒有才能書也讀不下去的混混。
隨意按照自己的標準過高評價那些深陷絕境的混混,錯以為連自身都難保的人會像自己一樣,為自己而戰。而對我所做的事,也是一樣,也是低估了這件事對我們彼此的意義。
2
在我寫劇本的這段時間,我認識了一個和我同齡的姑娘。姑娘是藝術生,拍戲的。姑娘對我說,她時常會感到煩惱。
那些熒幕里的演員能夠很輕鬆地表達出自己的感情。他們手到拈來的演技,她怎麼也學不會。在高考的時候,班裡的大部分同學已經對自己的前途有了定性。那些覺得考不上的同學,抽菸喝酒欺負同學。然後她也學會了抽菸喝酒,藉此痳痺自己。
後來畢業的那次同學聚會上,一位老師看見她抽著煙和同學嬉鬧。老師把她帶到包廂外頭,對她說:我有一個朋友,當他感覺自己無法突破桎梏的時候,反覆嘗試,沒有結果的情況下,他會先徹底放下一段時間。這傢伙會從拍戲中走出來,會縱情聲色痛飲烈酒,徹徹底底地來忘記困擾大的難題。持續幾天,他所有的壓抑釋放出來,所有神經得以放鬆。然後,他才會重新開始,繼續未完的演戲,將注意力,回到困擾自己的演技中。
但我要告訴你,抽菸喝酒這些事,是不用親身經歷,就能表現出來的情感。這種東西沒必要親身體驗。你還年輕,演員只是一種僅靠人的理解和創造,將其表現出來的工作。只有理解人才能表現人,所以在演戲之前,先做人。
姑娘說,老師說完就離開了飯局。她也回到家後,抱著床上的大灰熊布偶狠狠地哭了一場。
藉以虛擬的幻想來痳痺自己,稍微的希望感就足以讓自我神魂顛倒。每個人都想功成名就,但是想想看,就算要當出頭鳥,也得當在夜裡出沒的烏鴉,別因為吊在陷阱前的一塊肉,變成一枝蠢鳥在獵槍前飛來飛去。
3
在我上國中的時候我算得上是個愛惹痲煩的學生,我的班主任也是我的舅舅曾揍了我一頓。倒不是因為打架鬧事,而是談戀愛被我舅舅逮個正著。當時是混小子的我很不服氣,舅舅把我按在牆上一頓狂虐之後給我舉了個很尿性例子:站得高尿得遠,不對,站得高看得遠。國中你會覺得這姑娘不錯,到高中發現更漂亮,更好的。上了大學,隨隨便便都是鮮花。以後的好姑娘多得去了,現在不許談戀愛!
說完踹了我一腳,可真疼。
我不服啊!硬著頭皮對我舅舅說,我還年輕,就是要談戀愛。舅舅抓著我的頭髮,想了想,還是放開了。他對我說,我只想告訴你,年輕多嘗試多犯錯,多看看這個世界是好的,但是你談戀愛,就要學會承擔屬於自己的責任。敢冒險是種好事,但是男人就這點事,活著就這點日子。將來,以後,你也會像我一樣,都會慢慢喝不了酒爬不了樓梯,更別說,去打架鬧事。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說完又抬起腳,嚇得我一陣哆嗦。
於是8年後的今天,我在電腦前碼著字,仔細思考,這段話轉化成為了我思考很多東西的原點。
身邊的人來去匆匆,愛反而是種很稀罕的東西。就算你是塵世浪子,也免不得被叫做成長的幌子踹了一腳,橫生生把你糾纏不清的過去踩碎,黏在鞋底上。
4
學校的一位老教授今年已經八十有餘,每天傍晚都會到操場活動一把老骨頭。老爺子活了一大把年紀,也是該享受的年紀,該受的罪也受沒了。有道是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隨時奉召奔赴閻羅聖地,了無遺憾,從此塵歸塵,土歸土。
可老爺子真算得上奇人。鍛鍊結束後,回到家脫下全身泛著臭味的衣服,美美地洗個澡。收拾妥當後,他取出中午炒好的苦瓜絲,舀了一勺白米飯,在我們宿舍前的一把破藤椅上半蹲著,邊吃邊唱。
啦而—呀——
歌聲說是唱出來的,不如說是呻吟,收尾的那段音調穿過喉嚨里的那口濃痰,帶上些旋律和諧的樂音,才是人的最後一聲嘆息。身後孤獨的身影慢慢靜止著,厚重的身軀在太陽餘暉下,滿頭銀髮光彩熠熠,落寞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
真是羨慕老爺子啊。
學生街上,三三兩兩的女學生吵吵鬧鬧地走著,身後慢悠悠跟著的男同學一臉正色,不忘了將自己衣服下擺拉了拉,讓自己更加筆挺有精神,卻吸引不來一絲絲注意的目光。不由低下頭,哼著不知名的歌。
落在後面的我,不由笑出聲來。老爺子看著我,也笑了起來。
我抬頭看著散漫的陽光,感覺無比舒適。
數學老師在《這個世界就是不公平》中寫道:
我們少年時代想成為漫畫家,想做網文寫手,想登上舞台表演,想當主持人,後來因為生存壓力所妥協,或者有了錢失去了閒情逸緻。我做不到,或許你也很難做到,但有人默默堅持,一做就是十年。
看了那麼多別人的故事,遺憾的是大多數人會忘了自己。越成長,經歷的事情就會越多,內心的陰暗面和包袱也會增加。為別人的人生歡呼雀躍,哀嘆自己的人生黯淡無光。
上帝曾告訴你有天堂,但上帝不會帶你進天堂。不如循著自己內心的渴望,憑著自己的判斷去做真正熱愛的事情吧。
我們一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