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悲傷的故事：地下鐵

一個悲傷的故事：地下鐵

一

地下鐵又漏了一個站，車廂里怨聲載道，也有人的眼神里開始出現了恐懼。

長相平凡但並不討厭的男人向她走來，禮貌的說：「你好。我們幾乎每天都搭同一班捷運上班。我喜歡上你很久了。我懷疑這輛車的剎車出了問題，為了保險起見，你能否跟我一齊去後排的車廂？」

她想：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但還是不自覺的跟著他走了起來。

他們大步流星踏過截截車廂向後走的時候，乘客們的驚懼瀰漫開來，越來越多的人站起身，不知所措的向後排走去。他抓住她的手，粗暴的推開擋在前面的肩膀，在人流里殺開一條路，終於在最後一截車廂找到一個站票好位置。

這時候地下鐵已經飛快駛過了五個本應該停下的站點，所有人都意識過來，要出大事了。

從人擠人的奔跑中停下來，她心裡莫名的興奮感漸漸冷靜，終於被現實的恐懼包圍。

我要死在這兒？老娘這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居然是這個下場？

可能是無神的眼睛被男人注意到，也可能是生死關頭再也沒有什麼顧慮。這個幾分鐘前還很陌生的男人居然很自然的伸出手臂，摟住自己的肩膀。

摟的很舒服，讓心跳都慢了一拍，讓她有機會壓一壓滿心的害怕。

「萬一真要撞上了，我聽說扎馬步，雙臂直向前伸的動作有減震的效果，我們一起做麼？」她記得看過一本書上這麼說過。

「那是垂直避振的姿勢，電梯失控的時候才有效。而且你看，我們身後有那麼多人，他們都是我們的肉墊。」他溫柔地說。

「啊，不好。那個姿勢難看死了，象在拉屎一樣。＂她說：「不過我們前面也有那麼多人，我們不也是他們的肉墊麼？沒準兒前面後面，都要變成肉餅。」

變成肉餅之後，不知道警察和法醫們還能不能分辨出自己曾是一個比其他肉餅好看得多的女人呢？

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肩膀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她有一種絕望的悸動。

如果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人還會保持人性麼？這個喜歡我的男人，會不會強行對我做什麼呢？如果做什麼時，被其他人看見了，大家會幫我還是幫他？

煩不了了，他要做什麼都讓他做，老娘的最後一炮！

她的思緒被她打斷。他在擁擠的空間裡極盡費力的卸下自己的書包。

這時候還要脫衣服麼？脫褲子就行了啊！她想。

他卻從書包里掏出一個飯盒，將蓋子打開，裡面裝著一份葷素搭配，色彩誘人的拌麵。「這是我打算當午飯的便當，我們把它分了吧。」他說。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的說：「捷運不讓吃東西。」說完數秒，他們才都迸發出歡笑聲。

「如果還有下次，我要吃白米飯。」她把吃空了的飯盒還回去。

他沒有接去，而是再次將她摟緊，把嘴唇湊了上來。

列車已超過最後一站。她閉上眼睛，感到他伸進了自己的嘴裡，於是瘋狂的迎合上去。

二

可能是昨天太累了，她幾乎在捷運上睡著。回過神來時，發現身旁的人正議論紛紛。列車沒有停站就開了過去。

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一個長相親切的男人向她走來，對她說：「你好。我們幾乎每天都搭同一班捷運上班。我喜歡上你很久了。我懷疑這輛車的剎車出了問題，為了保險起見，你能否跟我一齊去後排的車廂？」

一起擠到最後一截車廂後，他用擁抱給她提供安慰。又在自己胡思亂想到差點脫衣服時掏出一盒便當，邀請自己一起吃。

「又是面！不是讓你今天帶米飯麼！」她脫口而出。

他瞬間向她投來萬分驚恐的眼神，好像她比這輛該死的破車還可怕一樣。

她也一驚，感到腦袋很亂。

自己明明都沒見過這個人，為什麼要讓他帶米飯？自己明明都沒見過這個人，又為什麼覺得他欠自己一個吻？

「不是第一次了。」

片刻之後，她忽然冷冷的說。

「我記不清發生過什麼。但這不是第一次了。」

她用能穿透身體的眼神狠狠的望向他：「你他媽對我做了什麼？」

他整個身體都涼了下來。自列車故障後，第一次感到絕望。

三

他說，無論是歷史的發展，或是人的一生，都象一本書。第一頁是開始，最後一頁是終結。每一頁代表的場景，就是我們身處的三維世界；可以翻動的書頁，就是流動的時間。

對於生活在書頁里的人來說，我們只能盲目的調整著身體和場景，來完成前一頁到後一頁的過渡；對於能夠翻動書頁的更高維生命來說，他們卻能輕易控制時間的進程。（經典語句）從過去看到未來，對他們來說簡單的就像把手指從直尺的一端移動到另一端。

但可惜的是，他們能做的只有翻動書頁。至於書上寫了什麼內容，故事將會如何發展，一切早已註定，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我是一個普通人，但我發現我能夠翻自己的書。」他說，「這是個說不上多好的能力。遇見欣喜的事情，我可以不斷的翻回過去，重新享受一遍。但如果遇見不幸，我也沒有改變的方法。曾經，更因為胡亂翻往未來，給自己帶來莫大的痛苦。我不翻書已經很久了。（傷感愛情簽名）這次若不是生死關頭，我也不會……」

「你是說，你把從我們相遇，到被撞死這段時間，當成書來翻？」她緊皺著眉心問：「你這樣翻了幾遍了？」

他嘆了一口氣：「很多很多遍了。我也很害怕。但我捨不得……」

「你等等。這事不對。」她把他打斷，忽然意識到什麼一樣，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問：「你給我說實話。書的最後，我到底有沒有被撞死？」

他緊緊的看著她，似乎在考慮怎麼回答。

「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話，我也不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但既然你沒能力改變未來，就給我讓這件事發生下去吧。就算老娘真的死在這兒，也好過一輩子被困在這個破捷運里，和你這個滿口胡話的人呆在一起！」

對視了很久，列車幾乎就要撞進底站，他才說：「原諒我最後一次。我現在非常後悔，沒有好好研究怎麼善用自己的天賦。但既然我只能翻自己的書，或許我無法拯救的，只是我自己。」

他的眼神深不見底，看不見一絲波瀾。

四

可能是昨天太累了，她幾乎在捷運上睡著。回過神來時，發現身旁的人正議論紛紛。列車沒有停站就開了過去。

就這樣連續漏了幾站之後，人們紛紛意識到捷運剎車失靈，開始驚恐的向後排車廂用去。

她也被大波人流推搡著向後排涌去。但心裡總感到有些異樣。好像缺了一點什麼。

但微妙的異樣很快被巨大的恐懼覆蓋，列車飛快的跳過了一站又一站，像脫韁的野獸，拚命的朝萬丈懸崖跑去，再沒有什麼能夠阻止它。

她苦笑的搖頭，老娘這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居然是這個下場。

列車越過了最後一站後，劇烈的制動幾乎讓所有人趴下。極限減速一分鐘後，車門全部打開，人們蜂擁而上，湧出鬼門關。她也趕緊沖了出去，在走出地下鐵，重見天日的那一秒興奮的要哭出來。

忽然一聲巨響，好像地底的一隻怪獸發出一陣轟鳴。

還是出事了。緊跟著她乘坐的捷運的下一班列車，因為制動失靈撞上底站設施，引發巨大的爆炸和塌陷。列車內數百名乘客無一人生還。

原來自己乘坐的列車一路不停站的駛向終點，是因為身後的下一班列車失控，要做緊急避讓。

她忽然感到無比慶幸。雖然不知為何記憶變得模糊，但她隱約想起今早乘上地下鐵時發生的一件小事。

越過閘機，來到地下鐵面前時，這一班列車即將關上車門。

或許下一班不會那麼擁擠。她這麼想著，在門口停下，像周圍的幾個乘客一樣打算等下一輛列車到來。

忽然感到後腰被用力的推了一下，她下意識的一步跨上捷運，身後車門即刻關閉。

她惡狠狠的轉過頭，想看看哪個小兔崽子敢再太后屁股上揩油。

留在原地的幾個乘客里，卻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