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秦娥·燒燈節》
作者:劉辰翁
原文:
中齋上元客散感舊,
賦《憶秦娥》見屬,一讀悽然。
隨韻寄情,不覺悲甚。
燒燈節,朝京道上風和雪。
風和雪,江山如舊,朝京人絕。
百年短短興亡別,與君猶對當時月。
當時月,照人燭淚,照人梅發。
注釋:
1、中齋:鄧剡號中齋,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幕僚,他和劉辰翁常有唱和之作。當時鄧剡於上元節聚客敘舊,之後寫了一首《憶秦娥》贈劉辰翁,劉便寫了本篇以寄悲悽感舊的愛國情思。
2、隨韻寄情:用原韻寫詞以寄寓自己的思想感情。
3、燒燈節:即元宵節。
4、京:指南宋舊京臨安(今浙江杭州)。
5、百年短短興亡別:短短一生竟劃為興亡各別的兩個時期,遭遇亡國的慘痛。百年,指一生。
6、燭淚:形容淚水就像蠟燭燃燒流下的燭膏。以此形容詞人淚流不盡,直至淚乾,暗用李商隱「蠟炬成灰淚始乾」詩意。
7、梅發:花白的頭髮。梅有紅白兩種,這裡以白梅喻發,意為憂愁使人頭髮變白。
賞析:
這是劉辰翁於宋亡之後寫的一首小令。小序中所說的「中齋」,乃是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幕僚鄧光薦之號,「宋亡,以義行者」(《歷代詩餘》引《遂昌雜錄》)。當時,鄧光薦於上元去聚客敘舊,客散之後寫了一首《憶秦娥》贈給劉辰翁,劉辰翁就寫了這首步韻的和作,以寄託其悲悽感舊的愛國情思。
開頭兩句,純粹寫景,描寫元宵之夜故都路上瀰漫著一天風雪的嚴寒景象。「燒燈節」,即元宵節;「燒燈」,謂燃燈。唐宋以農曆正月十五為上元節,十五夜稱元夜、元宵,家家燃燈觀賞,熱鬧異常。「朝京」,謂朝拜京城。南宋每逢元宵節,四面八方的人們紛紛趕往京城臨安(杭州)觀燈,絡繹不絕。然而,如今的元宵節卻風雪交加,遮天蓋地,故都內外,一片蒼涼。詞人起筆,就以故都燒燈節極度的繁華歡樂與現實中的風雪酷寒、無限淒涼進行強烈的對比,烘托出嚴酷冷寂的氣氛。
面對這刮著大風、下著大雪的荒涼蕭殺的景象,詞人感到故國的江山雖然還象原來一樣,然而去京城朝拜觀燈的人卻一個也看不到了。這裡的「風和雪」,不單是自然景象的實寫,更成了元蒙統治下那種嚴酷氣氛的象徵。正因如此,「風和雪」的再次複述,既是適應詞牌格式的需要,更是詞人著意的強調。有了這著意的強調,作者一腔亡國之痛就順勢而出了。「江山如舊」的「如」字,已蘊含著「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世說新語》)的深哀大痛;「朝京人絕」的「絕」字,又寄寓著故都易主、人心絕望的深仇大恨。字裡行間,充滿了悲苦悽愴的情調。
上片寫景,景以引情,描寫元宵之夜故部路上風雪交加行人斷絕的淒涼景象;下片抒情,景以襯情,抒發物是人非、懷念故國的悲苦心情。
「百年」二句,承上生髮,直抒胸臆,感慨系之。人生百年,本已十分短暫,偏又經受了國破家亡、生離死別的深哀大痛;儘管人們都不再去故都觀燈歡度佳節了,自己卻還要跟知己好友面對故國的明月「感舊」「寄情」。「興亡」,偏義複詞,着眼於「亡」;「君」,指與他同懷亡國之恨的遺民詞人鄧中齋。使詞人錐心泣血的「興亡別」,不僅指「宣和舊日,臨安南渡,芳景猶自如故」(《永遇樂》)的一去不返,更指南宋覆亡之後「無花只落空悲」(《漢宮春》)的眼前處境。江山劇變,明月如故,只能對月憑弔,寄懷故國了。一個「猶」字,既表達了永念故國的執著深情,也流露出莫可奈何的悲涼心境。詞意發展到此,可謂沉痛至極。
詞人面對著「當時月」,故國情景,紛擁而來,眼前處境,卻無比悲涼。這裡的「當時月」,當然也不僅是適應詞牌格式的需要,更是詞人著意的強調,突出了他對故國的耿耿丹心和對元蒙統治的強烈厭惡。詞人對月憑弔,寄情故國,「當時月」又是怎樣,它在默默地照人如燭之淚,照人如梅之發。「燭淚」,本指蠟燭燃燒淌下的蠟如淚流下之狀,這兒拿來形容詞人之淚水不絕,()直至流盡,自然會引起人們那「蠟炬成灰淚始乾」的聯想;「梅發」,喻白髮,因為梅有紅白兩種,這兒以白梅喻發,即形容詞人愁極發白之態,又暗含詞人迎霜斗霜、節操凜然之情。這兩句對仗工整,情景交融,把「當時月」之善解人意和詞人之悲悽堅貞交織起來了,意境蒼涼,餘味綿綿。李清照寫過:「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武陵春》)。這兒創造的境界,的確十分神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