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曾祖母喜歡站在鬱鬱蔥蔥的白楊樹下,虛扶著灰綠的樹幹,眺望那廣袤無垠的原野,黝黑的瞳孔中閃爍著燦若星河的花。
多年前我曾問過她,是否想要去遠一些的地方,看看柔美的山,清冽的水。這時的她總是略顯慌張,急忙搖頭,有些掩耳盜鈴的意味,轉身就去侍弄莊稼,檢撿柴、擔水,一刻也閒不下來。可我分明瞧見她的眼中,有對遠方的嚮往。
那時還不曾理解她的心思,只是聽母親說,她就像門前的那棵白楊,一輩子都紮根在這裡,哪也去不了。
不久後曾祖父去世了,年已鮐背的曾祖母逐漸喪失了起居的能力,就連子女的名字也時常記混了,卻始終不會忘記讓人打開房門。從她的位置恰巧可以望見那棵白楊,可以望見遠方。日復一日的,她注視著遠方,心無旁騖,似在端詳著自己最珍貴的寶物。偶爾盯著白楊許久,嘆息一聲,似在嘆息自己。
曾祖母這一生都在辛勤的操持著家庭,為丈夫,為子女而忙碌,夙興夜寐,卻從未照顧過自己,在她那為數不多的閒暇時光也是這樣,站在樹下看春花爛漫開又落,秋月催著夏日走,直到冬風吹白了青絲。白楊一天天茁壯的成長,她卻日漸消瘦,想著遠方,卻也只是想想。隨後拄起了拐杖,坐上了輪椅,粗糙的臉頰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她不敢,也不能奢求什麼,或許這是那個時代的悲哀。
我終於想起了母親的那句話:曾祖母就是門前的那棵白楊,深深的紮根於此,哪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