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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講啦徐冰演講稿:創造力從哪來?

大家好:

我是藝術家,當然這就涉及到創造力,所以我們今天其實想講的一個主題是關於創造力的。

人的創造力,它其實有一個基礎。這個基礎就是你這個人必須是一個對人類命運關注的人,你是一個有感覺的人,如果你這人沒有感覺,你對生活很滿足,或者你覺得生活中沒有問題,你這人就不會有創造力。

我下面講一個作品,題目叫《何處惹塵埃》。這個作品實際上是我用9·11的這個雙塔倒下來時候的塵埃,做的一個作品。因為我當時生活在紐約,我的工作室在布魯克林,我親眼看著這兩棟大樓倒下來,而且我親眼看到第二架飛機怎麼樣撞進第二棟大樓裡面的。所以當時隔著河,我們看這兩棟大樓倒下來的時候,其實說實話,這種感覺是非常特殊的。因為很像美國的大片,你都不能夠說你是在現實中,還是在虛幻的大片當中。但是第二天早晨出門的時候,真的給我很大的觸動。我的右手邊,我習慣了的這樣的一個龐然大物,居然沒有了。我感覺這個世界開始失衡了,我當時很明確地意識到,從今天開始,世界變化了。但是作為一個藝術家,怎麼樣面對這樣的一個事件,我應該做點兒什麼呢?

我當時就去紐約的下城收集了一包由於世貿大廈倒塌以後的塵埃,其實不知道幹嗎用,但是過了一段時間,六祖慧能的一首詩:「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句詩其實給我很多的啟發,讓我想到我那個工作室底下存著一包塵埃,當時我就想到做這麼一件作品。

最早是在英國威爾斯的國家博物館做的。但是當時有一個問題,就是怎麼樣把這些塵埃從紐約帶到威爾斯去?我就想了一個辦法,我就把這些塵埃用我女兒的一個小娃娃,給它做了一個模子,然後把塵埃做石膏粉一樣的,翻制了一個小的人形,我帶著這個人形就去了威爾斯,到威爾斯以後,再把它磨成粉末,然後再吹到展廳裡面。

9·11這個雙塔為什麼在頃刻之間可以夷為平地,實際上當然是恐怖攻擊的起因,是政治的這種失衡或者經濟利益的驅使,而讓這兩棟大樓開始爆炸。它實際上都是在探討今天這個世界的問題,和這個世界應該是怎麼樣共處的。

我舉這個作品的例子,我是想說我們必須是一個對世界的命運和人類命運關注的人。你的創造力其實來自於你的激情,就是你對人類命運的關憂,這是非常重要的。

創造力從哪兒來?我有沒有創造力?實際上是每一個人關心的。

我想通過我三十多年的藝術創作的體會和經驗,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這個課題。

八十年代的時候,中國有一個文化熱的現象。因為剛剛開放,每一個年輕人或知識分子,其實都是對知識是非常渴望的。那我也確實是積極地、大量地參與了這個文化熱的討論、閱讀、去聽各種各樣的講演,最後好像我自己有的東西反倒丟失了。所以我就很想做一本自己的書,來表達我對文化這個事兒、對閱讀這個事兒的體會。這就是剛才小撒開始談到過的那本《天書》,這本書是由四冊組成的,它是由四千多個我自己設計、刻制、印刷的偽漢字,我管它叫偽漢字,印刷出來的一套書。

這個裝置當時在中國美術館展出,我把這個代表中國文化的一種尊嚴,放在一個像祭壇一樣的位置上,但是它的荒誕性就在於卻讀不出任何的內容。所以有些人就在問,為什麼徐冰要做這麼一本書?說他以前是一個學院的訓練中非常好的一個學生。因為,我的先生其實對我都是很好的,很愛護我的,他們就覺得太可惜了,說:「這麼一個好的苗子,好像他誤入歧途了,他好像路走歪了,本來他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藝術家,最後怎麼去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當時其實北京的藝術界,其實有一些比較保守的藝術界人士,他們在批判《天書》這件作品,覺得這個作品是屬於「鬼打牆」的藝術。鬼打牆的意思大家可能知道,就是這個人的思維是有問題了,鑽了牛角尖了。但是我覺得一個作品,其實它有價值是因為,它給你提供了一個空間,讓你把你的思維都裝進去。

然後我的一位老師鍾涵先生在展廳上就說:「你要給我印一張小小的一件《天書》的一幅字,我要掛在我的書房。我要以這個東西,給自己一個警覺,對閱讀和對文化的一個警覺。「

其實1990年,我就去美國了。因為我當時生活在西方文化和我本身所攜帶的中國文化之間的一個地帶,其實我體會到了另外一個東西,就是誤讀這個空間對我們創造力的一種幫助。所以我後來有一個作品,《英文方塊字書法》這個作品。這個字其實屬於一種表里不一的文字,它戴著面具,它給你一個徹頭徹尾的中國的漢字的面孔,但實際上裡面卻和中文毫無關係。

所以在美國講演的時候,有些聽眾就給我提問題,說的是不是中國人特別不高興,因為你把中文改變成了英文。我說其實中國人特別高興,因為我把英文改變成了中文。

因為我們的思維都是懶惰的,我們喜歡用現有的概念去思考、去解決問題,但是這種破壞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就像電腦當機了一樣,當你在重啟以後,它就會獲得更多的空間和更多的這種能量。

創造力並不是說,你創造了一個什麼東西出來,而是你用一種新的具有獨特視角的態度和方法,面對我們習以為常的領域,這個時候的創造力,它才是真正的。

我的藝術其實是,它來自於對於社會的敏感以及對於社會問題的關注,但是我其實對自己有一個要求,就是說我的工作和我的創造的真正的底線在哪兒,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文字?實際上我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對我們思維的模式的一種探討和一種打破,和一種重建。

我雖然是藝術家,但是其實我懂得你不要把藝術太當回事。你如果把藝術太當回事兒,你的思維就會被這個領域所限制。我只要求我的工作,一個是要具有創造力,最好是別人沒有做過的,他才能夠足夠地刺激我全力以赴去做這件事情,因為它值得做。另外一點是,它必須對人類是有益處的。另外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要認真地去做,你認真去做才會有意思,而且你的生活才會充實,你才會讓自己徹底地被調動。就像我刻《天書》的時候,我用了差不多兩年的時間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每天刻這個字,別人最後都說:「徐冰這人太用功了。」但是我很享受那個過程,因為我覺得我面對的是連我自己都不認識的字,就是這種投入讓我獲得了一種崇高感。因為我做的事情,是為了我自己給自己設定出來的一個理想的,而且是沒有人做()過的,這是我對自己工作的要求。

我今天就講到這兒。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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