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回來了,讓我通知大成明天去找她。
小時候,大成住在我們家樓上。他從小就話少,個頭很高,有一雙小而誠實的眼睛,永遠穿得千乾淨淨。
那時候,我喜歡悄悄跟在大成後面,晚上的時候,如果聽到他敲暖氣管子,我就會在陽台等候。只消一小會兒,就會等到他用繩子吊下來的零食。
然後小區拆遷,我們搬了家。再見面,我和大成,都從孩童變成了少年。我們讀完了高中,然後,考入了同一所大學。
當然,這樣的結果不是巧合,是我偷偷探聽了大成的報考志願。雖然沉默了整個少年時代,但是大成,他一直在我心裡。
同系,同班,我18歲、大成18歲半,我們繼續做同學。我曾想,慢慢一直走下來,我和大成會不會順理成章、花好月圓?沒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米蘭。
怎麼形容米蘭呢?就是那種渾身上下、從眼神到氣質,一股子妖氣和邪氣的女孩。那年秋天,瀋陽的天氣已經涼爽下來,大家都開始穿薄毛衫,但是米蘭卻依舊穿黑色的熱褲和吊帶衫,裸露的兩條腿,修長、圓潤、白皙。
用大人的話說,米蘭就是天生的「壞女孩」。可是大人忘記了說「壞女孩」是天下「好男孩」的天敵。
從大成看到米蘭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青梅竹馬,他不再是我的。
大成很快成為跟在米蘭身後的諸多男生中的一個。和別的男生不同,大成,他是默默的,只有用眼神和長久的沉默。
米蘭還是察覺了,但我知道大成不是米蘭的菜。有一次,米蘭想起來什麼,突然問我,美佳,你和大成認識那麼多年,他沒追過你嗎?
我想,陽台上垂下的繩子算不算追?然後我想明白了,不算。因為大成,從來沒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那樣深邃的、憂傷的、跳脫不出的眼神。
現在的大成,只想做一隻撲火的飛蛾。我從來不是那團火。
大二時,大成的機會終於來了。米蘭被那個技高一籌的「壞男生」丟棄,元氣大傷,開始躲避自己的同類,也由此,顯出大成的好。他可以帶給米蘭彼時想要的安全感。
於是大成飛奔而去。可是,米蘭卻從來沒有承認過在和大成談戀愛。在他的呵護下,米蘭的傷口飛快痊癒。然後,痊癒的米蘭又開始在感情的遊戲裡躍躍欲試。
大成終究無法掌控米蘭的情感走向。不同的是,這次,米蘭學會了隱藏和收斂,把和那個開跑車男生的熱烈場景拉到了校外。這廂,卻還偶爾和大成散步、吃飯、看電影。米蘭越來越聰明,她意識到了備胎的必要,尤其是大成這樣穩妥的備胎。
我為大成難過,也為自己難過。我和大成,已經徹底被米蘭隔在了兩岸。雖然,他和我的聯繫,其實比之前很多年都頻繁,可是他每次找我,都是為了米蘭。
我是米蘭的幫凶,找各種藉口搪塞大成。後來我想,替米蘭遮掩,其實不是為米蘭,而是為了不讓大成難過。
後來,米蘭再次「自食其果」,遭遇「跑車男」的劈腿後,發現自己懷孕了,偷偷去做了手術。身心俱傷的米蘭再度想起大成的好,在一天晚上,給大成打了一個電話,編了一個蹩腳的故事便打動了大成。
戀愛期的男子,智商一直是負數。於是米蘭在宿舍休養的日子,大成開始鋌而走險,一次次躲避過管理員的虎視眈眈,提著各種營養品偷入女生宿舍。在宿舍對米蘭呵護有加的大成,忽然想起來,感謝我對米蘭的照顧。
我笑著說,就當還你多年前送我零食的情分了。
後來,我們畢業了,卻沒有各奔東西。我、大成還有米蘭,一起回到我們的家鄉城市青島,好像大成的愛情要開花結果了。
可是大成再度美夢成空,米蘭還是沒有玩夠,終究不甘心和大成相伴終老。兩年前,她認識了一個三流小明星,果斷扔下大成去了上海。
他變得徹底沉默,這一次,不再向我追問米蘭的訊息。只是,他也沒有再愛上別的人,事業開始突飛猛進,成為供職的那家銀行最年輕的信貸部主任。
我也一直沒有人去愛,我向大成學習,也在事業上突飛猛進,終於被人視為「女強人」,單身的身份也開始被理解和包容。
有時候,大成也會喊我一起吃頓飯,他依舊不多話,從來沒有問過我是否有了男朋友,為什麼不談戀愛不結婚。
27歲的米蘭終於玩夠了。
米蘭說,這一次我是認真的,我不會再辜負大成。你去說,大成信你,我也信你。
然後,米蘭回去等我的訊息。可是這一次,我卻決定要辜負米蘭。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從沒為愛情奮鬥過一次。是因為害怕失敗還是因為曾經年輕的自尊?
我不會再這樣茫然地等。所以,米蘭,我會把你的話原原本本轉告大成,我還會把你的我的我們的曾經,一點一點毫不隱瞞地全部講給大成聽。
然後結局,讓大成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