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年光有限身,
等閒離別易銷魂,
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
落花風雨更傷春,
不如憐取眼前人。
注釋:
1、一向:一晌,片刻,一會兒。年光:時光。有限身:有限的生命。
2、等閒:平常,隨便,無端。銷魂:極度悲傷,極度快樂。
3、莫辭頻:不要因為頻繁而推辭。
4、憐取眼前人:元稹《會真記》載崔鶯鶯:「還將舊來意,憐取眼前人。」憐:珍惜,憐愛。取:語助詞。
譯文:
片刻的時光,有限的生命,宛若江水東流,一去不返,深感悲傷。
於是,頻繁的聚會,借酒消愁,對酒當歌,及時行樂,聊慰此有限之身。
若是登臨之際,放眼遼闊河山,突然懷思遠別的親友;
就算是獨處家中,看到風雨吹落了繁花,更令人感傷春光易逝。
不如在酒宴上,好好愛憐眼前的人。
賞析:
此詞慨嘆人生有限,抒寫離情別緒,所表現的是及時行樂的思想。全詞在章法結構上下關合:下片「滿目」句照應上片次句,因離別而念遠;「落花」句照應上片首句,因慨嘆人生短暫而傷春。結句借用《會真記》中的句,即轉即收。
「一向年光有限身。」,劈空而來,語甚警煉。「一向」,即一晌,一會兒。片刻的時光啊,有限的生命!詞人的哀怨是永恆的,那是無法抗拒的自然規律,誰不希望美好的年華能延續下去呢?惜春光之易逝,感盛年之不再,這雖是《珠玉詞》中常有的慨嘆,而本詞中強烈地直接呼喊出來,便有撼人心魄的效果。緊接「等閒」句,加厚一筆。詞中所寫的,不是生離,更不是死別,而只不過是尋常的離別而已!「等閒」二字,殊不等閒,具見詞人之深於情。在短暫的人生中,別離是不只一次會遇到的,而每一回離別,都占去有限年光的一部分,詞人唯有強自寬解:「酒筵歌席莫辭頻」。痛苦是無益的,不如對酒當歌,自遣情懷吧。「頻」,謂宴會的頻繁。葉夢得《避暑錄話》載,晏殊「惟喜賓客,未嘗一日不宴飲,每有嘉客必留,留亦必以歌樂相佐」,「日以飲酒賦詩為樂,佳時勝日,未嘗輒廢」。「酒筵歌席」,即指這些日常的宴飲。這句寫及時行樂,聊慰此有限之身。過片二語,氣象宏闊,意境莽蒼,以健筆寫閒情,兼有剛柔之美,是《珠玉詞》中不可多得的佳句。兩句是構想之辭。若是登臨之際,放眼遼闊的河山,徒然地懷思遠別的親友;就算是獨處家中,看到風雨摧落了繁花,更令人感傷春光易逝。()語本李嶠《汾陰行》:「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作者不欲刻意去傷春傷別,故要想辦法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吳梅《詞學通論》特標舉此二語,認為較大晏的名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勝過十倍而人未知之。吳氏之語雖稍偏頗,而確是能獨具慧眼。此處「滿目山河」二語,「重、拙、大」兼而有之,《晏殊》中僅此而已。
「不如憐取眼前人。」意謂去參加酒筵歌席,好好愛憐眼前的歌女。作為富貴宰相的晏殊,他不會讓痛苦的懷思去折磨自己,也不會沉湎於歌酒之中而不能自拔,他要「憐取眼前人」,也只是為了眼前的歡娛而已,這是作者對待生活的一貫態度。本詞是晏殊的代表作。詞中所寫的並非一時所感,也非一事,而是反映了作者人生觀的一個側面:悲年光之有限,感世事之無常;慨嘆空間和時間的距離難以逾越,慨嘆對已逝美好事物的追尋總是徒勞,在山河風雨中寄寓著對人生哲理的探索。詞人幡然感悟,認識到要立足現實,牢牢地抓住眼前的一切。
這首詞又是《珠玉詞》中的別調。大晏的詞作,用語明淨,下字修潔,表現出閒雅蘊藉的風格;而在本詞中,作者卻一變故常,取景甚大,筆力極重,格調遒上。抒寫傷春念遠的情懷,深刻沉著,高健明快,而又能保持一種溫婉的氣象,使詞意不顯得悽厲哀傷,這是本詞的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