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9年(清道光十九年,鴉片戰爭爆發前一年),時任內閣中書兼禮部主事的一位高官,厭惡政治的黑暗和官場的腐朽,憤然辭職南歸。在令人窒息的沉悶空氣中,憑直覺,他感到有什麼大事就要發生了。在南歸的路上,他大聲疾呼 ,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發出了近代中國第一聲具有啟蒙意義的醒世恆言。這個人是林則徐的朋友,他的名字叫龔自珍。
1918年(民國七年),北洋軍閥統治下的北京城,遺老們糾集的辮子兵要輔溥儀復辟,軍閥們做著登基稱帝的美夢。政客倒行而逆施,幫閒提倡讀經,學界瀰漫著復古思潮。一位身材矮小面目黧黑的紹興人,徘徊在一株古槐下,苦苦地思考著。他終於在連篇累牘的 「仁義道德」的字縫裡,看到了 「吃人」兩個字,於是伏案奮筆疾書,揭穿舊禮教的吃人本質,發出了 「救救孩子」的吶喊。 「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心事浩茫連廣宇,與無聲處聽驚雷。」(魯迅<無題>)沉悶的天空,響起了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驚雷,驚醒了在絕無窗戶萬難破毀的鐵屋子裡從昏睡進入死滅的人們。我們這個民族真正具有現代意義的啟蒙運動的幃幕拉開了。發出這一聲吶喊的人,就是被稱為民族魂的魯迅。
1976年4月,北京城頭春寒料峭, 「大革文化的命」已經進入了第十個年頭。那位年老體衰雙目失明病魔纏身的老人,已經無力再和被他稱為 「四人幫」的人纏鬥。民生凋敝,經濟瀕危,長城被毀。在 「繼續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鼓譟聲里,流氓、女皇、狗頭軍師、自命太子,都粉墨登場,加快了篡黨奪權的步伐,我們的民族又一次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五日是清明節,數以百萬計的民眾走上街頭,湧向天安門廣場,湧向紀念碑前,悼念周總理,撻伐四小丑,支持鄧大人,呼喚現代化。 「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灑淚祭雄傑,揚眉劍出鞘」, 「於無聲處」又響起了使鬼魅心驚膽顫的春雷,為改革開放總設計師的復出奠定了基礎。
在別人無話可說的時空環境裡有話要講者所發出的吶喊,不只是個性的彰顯、創新意識的閃現,而且是社會變革的驚雷。民族復興的豐碑上,將深深地鐫刻下前驅者的英名。
今天,處在改革開放洪流中的我們,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不會再出現萬家墨面、萬馬齊喑的可悲局面。可是,面對假惡丑時,集體失聲的事件仍然時有發生,只要看看天淵般的差別和天塹般的鴻溝就夠令人不寒而慄了。時代,仍然在呼喚著人們的良知,呼喚著無話可說處的吶喊,呼喚著於無聲處的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