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看到「女兒要富養」的文章，心裡都滑過一絲呵呵，然後想到我熟識的一個女生。
我有個發小兒，也是我的中學同學。在那個官富二代雲集的中學，她仍然有錢得扎眼。
中學的時候，當我們還在用塑膠卡通錢包時，她就用prada的長款錢包了。她的錢包一打開裡面是一排購物卡，把她男朋友刺激得不行不行的。一堆的購物卡：百盛的、銀泰的、塞特的……（塞特在我們小時候相當於今天的金融街連卡佛，星光天地神馬的）
中學的時候她就穿皮草。棕色的皮毛閃閃發亮，穿在校服裡面，像只華美的貂。那時候她是全班女生羨慕的對象。
高中畢業，她就出國了，在歐洲讀公立大學，後來又到美國學費昂貴私立學校繼續深造。
畢業後我們在紐約意外重逢，做了室友。
我發現她的消費比兒時更加升級了。
大家在追捧iphone的時候，她要買prada限量版手機。黑色的外殼，背後鑲滿了鑽，blingbling閃瞎人眼，價格是iphone的十倍。（時隔多年我記憶有點模糊，如果寫錯了大家就當做是某奢侈品牌的限量版手機來看吧）
她每個月都會入手一個新包兒，買的都是balenciaga，miumiu這種，而且是到旗艦店裡買當季新品。
施華洛世奇是最被她鄙視的飾品品牌，party上看到誰戴了施華洛世奇的玻璃製品，回來要吐上好幾天的槽兒。
她戴卡地亞的項鍊、愛馬仕的手鐲和香奈兒的珍珠耳釘。
她的鞋，繞著柱子捅到房頂。她有一個圓柱形的鞋架子，戳在我們合租公寓的正中間。
上面掛滿了五彩斑斕的鞋：天鵝絨黑色禮服鞋，糖果粉漆皮粗跟芭蕾舞鞋，天藍色水台魚嘴鞋，橘紅色蛇皮細高跟……
一圈一圈兒盤旋到房頂，活像棵聖誕樹。那些鞋每一雙都要上千美元，Paris、 miumiu、 McQueen、D&G………
她在電視上看到哪個明星的鞋子漂亮，就把它穿到自己腳上。
02
直到有一次，她在第五大道的SAKS刷爆了信用卡。那天她一口氣買了一雙靴子兩雙高跟兒，信用卡就刷不出來了。換一張卡，又decline（刷不出來）。再換一張，還是decline。
在紐約，為買鞋餓肚子的女孩兒太多了，這些名店店員早就見怪不怪。黑人銷售面不改色地一張一張挨個給她刷過去，全部decline。
黑人銷售依然笑意盈盈，不但為她留貨，還熱情地邀我們共進晚餐。和售貨員共進晚餐？我從來沒想過售貨員還是可社交的對象。
我們一行三人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走，從第五大道走到有金色巨型雕像的洛克菲勒中心，然後繼續往下城走，一直走到了Soho（紐約的商業街，都是小潮店）。
一路上他倆說說笑笑打情罵俏好不熱鬧。我心生蹊蹺，他們怎麼如此熟稔？七拐八繞之後，黑人銷售把我們拽進一家古巴菜餐廳。
餐廳里香檳汩汩流動，紅男綠女穿梭往來一片嘈雜，五顏六色的水果酒和星輝燭光交相輝映。我們撿窗邊小桌坐下，黑人銷售和背景融為一體，只見一雙大白眼球望著室友笑得如痴如醉，然後桌子底下，我猛然發現一隻巨靈之掌緩緩滑向她的大腿……
室友不動聲色，依舊跟他圓滑地調情。一高一低的聲浪隨著音樂上下起伏，她那魅人的聲音讓黑人不知不覺越湊越近……直到兩片嘴唇貼在一起。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我不知道她到底怎麼搞的，跟黑人銷售上了床（或只是曖昧）。難道就為了刷爆的信用卡嗎？難道她那一柱子的鞋子都是這麼來的？
那天晚上回到家，她告訴我，其實她有幾張信用卡已經還不清了，在拆東牆補西牆。（信用卡滾債，用A卡的信用還B卡的債，再用C卡的信用還A卡的債，美國好多中產這樣破產的）
我說為什麼不讓你爸媽一次性幫你還清？她沉默一會兒，說，不想讓他們知道。
那以後，她露出越來越多的破綻。
一次她給我看了她在北京家衛生間的自拍照。我被那裝修震驚到了，是80年代老公房的裝修，生鏽的鏡子，斑駁的白瓷磚，開裂的木紋兒……不但跟豪華不沾邊兒，連普通市民的水平都達不到。
又有一次，她說在國內釣了個男生，可以開車帶她父母來機場接她。
我問：你們自己的車呢？她又支支吾吾半天糊弄過去了。我開始懷疑，她家可能沒買車。
我挺佩服她的心理素質，都這樣了，還專挑紐約名媛愛去的飯店吃飯，什麼Russian Tea House啦，One if by land，two if by sea啦……
03
她還花男人的錢，往死里花。
她有很多追求者，衝着她「白富美」的外包裝追求她，結果被像狗一樣遛來遛去，不知被黑了多少錢。
她用這些男人的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去睡肌肉帥哥。美國的、韓國的、日本的、ABC……
有時候我真搞不清她到底是有錢還是沒錢，她會花幾百美金買個破手鐲，但竟然要蹭我的捷運票！我有月票，還有一些零散買了的單程票。她總藉口沒零錢，蹭我的單程票用。
後來我煩了就說沒有，她求我用月票一票兩刷。我先進站，從裡面遞票出來給她再刷。
但是根本行不通，搞得警報亂響一氣。警察就站在旁邊，滿臉狐疑地死盯著我們。我嚇得直冒冷汗，在紐約逃票是要坐牢的！
她買包薯片，非要我嘗一片。結果月底給我開帳單時，這包薯片也被AA了。至今我仍然記得那包薯片我被A了7.35美金，可我只吃了一片啊！
她的情人太多，我們的公寓被搞得烏煙瘴氣。我忍無可忍，提出拆夥搬走。
她非要我給她留下半年的租金，好讓她一個人繼續住在公寓裡。也就是說用我的錢包養她半年！憑什麼啊！我也是女人啊！
被我嚴辭拒絕之後，她拿出來幾張半裸照，都是趁我睡覺或者換衣服的時候拍的。
她半開玩笑半威脅地說如果我就這樣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她就把這些照片發到網上。她臉上依舊掛著淺笑，那笑容卻像鑽石一樣冰冷。
我原想著高中同學知根知底，但此時我才發現同窗多年我竟不認識這個人。那音樂般的聲音，那明眸皓齒的背後，竟是猙獰面孔。
原來玫瑰也可以醜惡，陽光也可以殘酷。
我扔下幾萬塊錢回國了。
回北京後，我調查了她。發現她的父親只是個底層公務員，母親也樸素至極，幾年捨不得買身兒衣服。
她騙了我們所有人，十幾年！我們全校都以為她是富家女，但實際她早將中產父母的畢生積蓄揮霍一空。家裡除了老公房一套，沒有房產，沒有車……
她的消費和財力不匹配，差額就從周圍一切可及的人身上榨取。父母、同學、男人、同事、不相干的人……統統成了她的人肉ATM機。
為了錢，她不惜壓榨別人，作踐自己。將自尊、自愛、品格、責任、美德一件件丟掉，變成面容扭曲的怪獸。
04 「富養」壞了的孩子更貪婪
十年前有部熱播劇《蝸居》，講了一個小家碧玉為了給姐姐湊首付，做了貪官二奶的故事。
裡面火了句台詞：「女兒還是要富養啊！長大就不會被男人的一塊糖給拐跑。」
我記得從《蝸居》這部電視劇起，中國的幼教氣氛就被引向「富養女兒」的邪路上。
到底什麼是「富養」？我想編劇六六自己並沒有想清楚。六六覺得給海藻一個物質豐富的童年，她就不會做二奶了。
可北京很多二奶，出身並不貧寒。有局級公務員的孩子，有富二代，有高級知識分子的孩子……她們都被「富養」長大，卻仍被男人的一塊糖拐跑了。
海藻做二奶，根兒上是因為家裡沒教育好。
她姐的沉默，她媽的搖擺，可以看出這一家子都三觀不正。
不是因為窮，是因為窮得沒有骨氣。
她們一面埋怨海藻，一面又半推半就地享受著貪官的恩惠。有這樣的家教，即使海藻出身於上海的有錢人家，也一樣會被更有權勢的老男人誘惑。
六六認為女孩子小時候衣食無虞養尊處優，長大就自然心如止水了？
豈知人類的欲望是無止境的，並不是小時候用物質亂塞一通，欲望就被填平。反倒是小時候被撐大了胃口，長大了想要更多。
富養的女孩兒獲得快樂的閾值比普通女孩兒更高。普通女孩兒工作後掙了錢買個Kate Spade就很高興了，富養的女孩兒非得要Birkin。
普通女孩兒結婚去大紅門兒（北京的批發市場）買件200塊錢的婚紗就開心了，富養的女孩兒要幾十萬的Vera Wang。
她們已經離不開香車美裘，華服珠寶，豪宅大院兒。普通人的奢侈品變成了她們的必需品，離開這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對金錢和物質依賴太深，讓她們的靈魂失去自由。生活水平的一點下降都會感到痛苦，於是她們變得怯懦，不敢冒險，不敢去愛，守著黃金枷鎖寸步難行。
《了不起蓋茨比》裡面的Daisy可是美國的大家族繼承人啊，不是一樣自己套上珍珠的鎖鏈，變成假假的沒有靈魂的美人兒。為了錢，拋棄情人，甘願嫁給花花公子，守著空殼婚姻度日。
《紅樓夢》裡那一大園子的富家女，在大廈將傾時可是一個個哭天搶地，沒看出哪個視富貴如浮雲啊。
宋氏三姐妹都是富養長大的。大姐帶著小妹快把整箇中國都掏空了。饕餮一般的胃口，恨不得把老公的江山一口給吞了！
這些富養的女孩兒，沒有學會對金錢「放下」，反而更加「執著」。這與「富養」的初衷背道而馳。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失敗，是因為她們父母境界和格局的不足。
05 同是富養女，差異怎麼那麼大？
林徽因和陸小曼，都出生於官宦之家，都接受那個時代最優質的教育，為什麼林徽因晚年能在古建築學上有所建樹，而陸小曼晚年卻纏綿煙塌，離不開鴉片和供給她鴉片的男人呢？
對於女孩子，童年的匱乏感並不一定會使她墮落，反倒是予取予求會害了她。
林徽因雖然是富家女，但她兒時的需求並沒有完全被滿足。林徽因是不受寵的妾生的庶女，要費盡心機地討老爸喜歡，才能得到教育資源。
反倒是陸小曼成長過程一路順風順水，被寵得自私自戀又任性妄為。尤其她是獨生女，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獨生女啊！
另外，還跟教育目的有關。陸小曼受的應該是那種「舊式名媛教育」，縱使學些文化和才藝，其目的也在於附庸風雅和攀附權貴。
這樣的富養，帶著一絲功利和虛榮的色彩。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則不同。他帶著林徽因周遊列國，親自指導她做學問的方法，帶著她拜訪名師，鼓勵她鑽研艱深學問。這分明是把林徽因往獨立知識分子的方向打造的。
傑奎琳·甘迺迪和埃莉諾·羅斯福，都是美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第一夫人，也都是富養長大的女孩兒。
傑奎琳在第一夫人期間，改造白宮，穿著時髦，引領時尚。甘迺迪死後，奢華生活難以為繼，她下嫁又老又醜的希臘船王。婚後和船王一家子打得不可開交，氣得船王臨死前一分錢都不留給她。
失去船王遺產，又因改嫁失去甘迺迪的家族信託，傑奎琳兩頭踏空，金絲雀夢碎。她這一生有何成就？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也就是她那幾身兒漂亮衣服罷了。
埃莉諾羅斯福，名門之後，又嫁給同樣名門之後的表哥。她把時間全部投入到社會服務中去。為兒童教育婦女權益不停奔走。
寫時評、雜文、政論，協助總統老公處理國際事務，維護外交關係。可以說是個生命不止，奮鬥不息的小蜜蜂兒。她在美國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成為美國政壇最受尊敬的女人。
同是富養女，差別為什麼這麼大？因為艾米莉出身政治世家，而傑奎琳的媽媽是個極具社交野心的gold digger（掘金者）。艾米莉從祖母那裡繼承來的是社會責任，而傑奎琳跟媽媽學會的是釣凱子。
以上兩對白富美，都是富養教育，但教育的出發點卻不同。一個利己，一個利他。
動機也不同。一個是社交野心，一個是社會責任。對孩子的訴求更不同，一個為家族謀求更深的利益結合，一個為大眾謀求更多的福祉。
父母精神高度的不同，造成了孩子的天壤之別。表面看都是富養，卻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06 富養沒用
「貪」是基督教七宗罪之一，是佛教十不善業道之一。
生而為人，這是我們的原罪，和「富養」「窮養」沒什麼關係。
人之初，性本貪，想靠「富養」解決人性的bug？你太天真了！要想孩子視金錢如糞土，不被糖拐走，得另想辦法。
一己之見，培養女孩子，需要在「志趣」下功夫。
志，志向。趣，情趣。胸懷大志，志存高遠。每天想著如何服務社會，成為有價值的人，精神世界自會充實，不需要物質來填充。培養生活情趣，有點自得其樂的小愛好，就不會為金錢堆砌出來的那種廣大庸俗的美所打動。
有了這兩個裝備，不管有錢沒錢，生活質量都不會有太大差異。人就能在金錢世界進出自由了。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運用金錢，又不為金錢所困。拿得起、放得下，成為金錢的主人，而不是奴隸。
作者簡介：薩蒂，前基金經理，現自由撰稿人，不妄語、不綺語、純乾貨的戀愛經驗分享。公眾號：薩蒂（id:sadistory) 文章著作權歸作者個人所有，轉載請聯繫薩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