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宕山,省稱雁山,今稱作雁盪山。山頂有積水長草之窪地。故稱"盪"據傳秋時歸雁多宿於此,山亦名為雁盪山。其山在浙江溫州地區,並分為南、中、北三段,北雁盪山面積最大,靈峰,靈岩,太龍湫為雁盪風景三絕。此日記所記乃北雁盪山遊程,對其三絕皆有記敘。
該記主要記敘了作者遊覽北雁宕山一路所見。記中對北雁宕山主要景觀靈峰、靈岩、大龍湫三絕加以了詳盡描繪,並對許多細微奇景如龍鼻水、老僧岩、獨秀峰等也進行了描繪。該記層次分明,語言奇峻,尤其對山形水勢之細微區別的把握極見功夫。寫景亦非單獨寫景,而是極大地融進觀察者的主觀感受,讀起來倍增真實感,其藝術感染力也得到加強,特別是13日、14日兩日記,文字奇峻中見優美,具形具象、亦景亦情。
自初九日別台山,初十日抵黃岩。日已西,出南門三十里,宿於八岙aò。
十一日 二十里, 登盤山嶺。望雁山諸峰,芙蓉插天,片片撲人眉宇。又二十里,飯大荊驛。南涉一溪,見西峰上綴圓石,奴輩指為兩頭陀,余疑即老僧岩,但不甚肖。五里,過章家樓,始見老僧真面目:袈衣禿頂,宛然兀立,高可百尺。側又一小童傴僂於後,向為老僧所掩耳。自章樓二里,山半得石梁洞。洞門東向,門口一梁,自頂斜插於地,如飛虹下垂。由梁側隙中層級而上,高敞空豁。坐頃之,下山。由右麓逾謝公嶺,渡一澗,循澗西行,即靈峰道也。一轉山腋,兩壁峭立亘天,危峰亂疊,如削如攢,如駢筍,如挺芝,如筆之卓挺立,如幞頭巾之欹傾斜。
空三丈余,不能飛陟zhì登。持布上試,布為突石所勒,忽中斷。復續懸之,竭力騰挽,得復登上岩。出險,還雲靜庵,日已漸西。主僕衣履俱敝破,尋湖之興衰矣。
遂別而下,復至龍湫,則積雨之後,怒濤傾注,變幻極勢,轟雷噴雪,大倍於昨。
坐至暝日落始出,南行四里,宿能仁寺。
十五日 寺後覓方竹數握, 細如枝;林中新條,大可徑寸,柔不中杖太柔軟不宜作拐杖,老柯斬伐殆盡矣!遂從岐度四十九盤,一路遵海而南,逾窯岙嶺,往樂清。
洞有口如卷幕者,潭有碧如澄靛者。雙鸞、五老,按翼聯肩。如此里許,抵靈峰寺。
循寺側登靈峰洞。峰中空,特立寺後,側有隙可入。由隙歷磴數十級,直至窩頂洞。
則窅yǎo深遠然平台圓敞,中有羅漢諸像。坐玩至暝色,返寺。
十二日 飯後,從靈峰右趾覓碧霄洞。返舊路,抵謝公嶺下。南過響岩,五里,至淨名寺路口。入覓水簾谷,乃兩崖相夾,水從崖頂飄下也。山谷五里,至靈岩寺。
絕壁四合,摩天劈地,曲折而入,如另闢一寰界。寺居其中,南向,背向屏霞嶂。
嶂zhàng高險如屏障的山頂齊而色紫,高數百丈,闊亦稱之。嶂之最南,左為展旗峰,右為天柱峰。嶂之右脅介於天柱者,先為龍鼻水。龍鼻之穴從石罅直上,似靈峰洞而小。穴內石色俱黃紫,獨罅口石紋一縷,青紺gàn紅青色潤澤,頗有鱗爪之狀。自頂貫入洞底,垂下一端如鼻,鼻端孔可容指,水自內滴下注石盆。此嶂右第一奇也。西南為獨秀峰,小於天柱,而高銳不相下。獨秀之下為卓筆峰,高半獨秀,銳亦如之。兩峰南坳,轟然下瀉者,小龍湫也。隔龍湫與獨秀相對者,玉女峰也。
頂有春花,宛然插髻,自此過雙鸞,即極於天柱。雙鸞止兩峰並起,峰際有「僧拜石」,袈裟傴僂,肖矣。由嶂之左脅,介於展旗者,先為安禪谷,谷即屏霞之下岩。
東南為石屏風,形如屏霞,高闊各得其半,正插屏霞盡處。屏風頂有「蟾蜍石」,與嶂側「玉龜」相向。屏風南去,展旗側褶中,有徑直上,磴級盡處,石閾限之。
俯閾而窺,下臨無地,上嵌崆峒。外有二圓穴,側有一長穴,光自穴中射入,別有一境,是為天聰洞,則嶂左第一奇也。銳峰疊嶂,左右環向,奇巧百出,真天下奇觀!而小龍湫下流,經天柱、展旗,橋跨其上,山門臨之。橋外含珠岩在天柱之麓,頂珠峰在展旗之上。此又靈岩之外觀也。
十三日 出山門,循麓而右,一路崖壁參差,流霞映彩。高而展者,為板嶂岩。
岩下危立而尖夾者,為小剪刀峰。更前,重岩之上,一峰亭亭插天,為觀音岩。岩側則馬鞍嶺橫亙於前。鳥道形容道路險絕盤折,逾坳右轉,溪流湯湯,澗底石平如砥。沿澗深入,約去靈岩十餘里,過常雲峰,則大剪刀峰介立澗旁。剪刀之北,重岩陡起,是名連雲峰。從此環繞回合,岩窮矣。龍湫之瀑,轟然下搗潭中,岩勢開張峭削, 水無所著,騰空飄蕩,頓令心目眩怖。潭上有堂,相傳為諾詎jù那觀泉之所。堂後層級直上,有亭翼然。面瀑踞坐久之,下飯庵中,雨廉纖不止細雨下個不停,然余已神飛雁湖山頂。遂冒雨至常雲峰,由峰半道松洞外,攀絕磴三里,趨白雲庵。人空庵圮,一道人在草莽中,見客至,望去。再入一里,有雲靜庵,乃投宿焉。道人清隱,臥床數十年,尚能與客談笑。余見四山雲雨淒淒、不能不為明晨()憂也。
十四日 天忽晴朗, 乃強清隱徒為導。清隱謂湖中草滿,已成蕪田,徒復有他行,但可送至峰頂。余意至頂,湖可坐得,於是人捉一杖,躋攀深草中,一步一喘,數里,始歷高巔。四望白雲,迷漫一色,平鋪峰下。諸峰朵朵,僅露一頂,日光映之,如冰壺瑤界,不辨海陸。然海中玉環一抹,若可俯而拾也。北瞰山坳壁立,內石筍森森,參差不一。三面翠崖環繞,更勝靈岩。但谷幽境絕,惟聞水聲潺潺,莫辨何地。望四面峰巒累累,下伏如丘垤dié丘垤即小土堆,惟東峰昂然獨上,最東之常雲,猶堪比肩。
導者告退,指湖在西腋一峰,尚須越三尖。余從之,及越一尖,路已絕;再越一尖,而所登頂已在天半。自念《志》云:「宕在山頂,龍湫之水,即自宕來。」
今山勢漸下,而上湫之澗,卻自東高峰發脈,去此已隔二谷。遂返轍而東,望東峰之高者趨之,蓮舟疲不能從。由舊路下,余與二奴東越二嶺,人跡絕矣。已而山愈高,脊愈狹,兩邊夾立,如行刀背。又石片稜稜怒起,每過一脊,即一峭峰,皆從刀劍隙中攀援而上。如是者三,但見境不容足,安能容湖?既而高峰盡處,一石如劈,向懼石鋒撩人,至是且無鋒置足矣!躊躇崖上,不敢復向故道。俯瞰南面石壁下有一級,遂脫奴足布四條,懸崖垂空,先下一奴,余次從之,意可得攀援之路。
及下,僅容足,無餘地。望岩下斗同「陡」,下同深百丈,欲謀復上,而上岩亦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