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九點,著一浮字,那些峰巒,仿佛就動起來了。
夢境似的白雲,飄飄然而至,卻又自去了。只留下晃悠悠的浮山:
浮著九點菸。
山是野山,沒有幾棵樹。石縫裡偷偷長出的蒲公英,纖弱、孤獨。
光禿禿的山嶺,惟泥土與沙石,和頑固不化,花崗岩的腦殼。
淡淡霧,飄蕩著白紗巾,羞怯地經過了山的粗脖頸。
一縷,一縷,誘惑在增殖,毛茸茸的擁抱,充滿柔情。
霧將山摟在懷中,銜在嘴角。久久地銜著,不肯吐出。
但山終於掙脫而出了,喘一口粗氣。
不長頭髮的禿老漢,拒絕愛撫的禿老漢,不過是洗了個不冷不熱的噴水浴。
霧已散去,潤濕地浮動,欲去還留。
被山截斷,剪碎了的霧的殘軀,划著逃亡的小舟,潛入山谷去。
誰打撈這些沉船?
滿山坡的陽光,怎麼說撤就撤了?寺廟,殿宇,庭院,驟然間陷落。
脫不掉的黑袈裟,陰沉沉披散。
這時候,雨來了。
雨,閃過。錫箔之光如念珠,玻璃的顆粒。
被雨淋濕的鳥聲,加重了珠子的分量,漸漸沉重。
簌簌抖動的青色葉子,彈撥著雨。
雨呀雨呀,被彈斷了。
閃光的絲弦。
我擎一把傘,在寺門外站著。
短牆內,鬱郁森()森排列著樹。一個小和尚,在井欄邊打水。
那雨加深了黑,把下午染成黃昏。
雨從站立的瓦楞間譁然而下,如奔馬,如瀑布的喧騰。
我擎一把傘,擎不住一天的雨聲。
在我身邊,一座七級浮屠,岸然而立。
琉璃瓦,翼角飛檐,艷艷虹彩已在歲月漫漫中走失。
風來不動,雨來不驚。塔――
像老人,像一尊佛。
安安靜靜地,不睡也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