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約了我們幾個朋友去卡拉OK,唱了幾曲以後忽然眼圈泛紅,坐在沙發上一臉傷感。朋友問他怎麼了,他說:「我跟許雲分手了。」大家都很吃驚。在朋友圈裡,他們兩個是典型的模範情侶,從大學時就在一起,一晃已經十年了,怎麼會分手?何平說:「都怪我窮,給不了她更好的生活。」
何平講起許雲時,還是帶著很深的感情。這也自然,當年許雲跟了何平,本就是一段校園佳話。許雲是我們的校學生會主席,清純可愛,追求者甚眾。何平則是體育特招生,人長得高高大大,陽光開朗,就是有些孩子氣,貪玩了些。兩個人在一起的訊息傳出時,頗傷了班上一票暗戀許雲的少男心。
大學畢業時,許多情侶都分手了,可許雲卻對關係很好的幾個姐妹態度堅決地說:「何平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果然,何平回到家鄉發展,許雲毅然拋下一切,陪著愛人雙宿雙飛,到那座小城找了份工作。
當時朋友們聽說了都佩服許雲,也感嘆過這才是真愛無敵,覺得吃到他們喜糖是遲早的事,甚至還討論過給紅包是一份還是兩份……誰想到轉眼十年過去,喜糖沒等來,倒等來了分手的訊息。
何平說,許雲跟他分手後,回到了自己的家鄉,與一個飛行員迅速戀愛結婚了。據說那飛行員家裡也頗有背景,買了棟小別墅做新房,還送了許雲一輛車。「也怪我這些年一直沒機會,始終當個電視台的小攝像,每個月就賺3000塊,連買婚房的錢都湊不齊,她怎麼等得下去?久病床前無孝子,久貧家中無賢妻。我不怪她,走就走吧。」
朋友們聽得唏噓不已,忍不住紛紛安慰何平,也陪他感嘆了幾句「世事無常往事莫追」,「貧賤夫妻百事哀」,「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云云。直到他臉色恢復正常,又幹了幾杯酒,才各自告辭。
事隔幾天,其中一位朋友出差,居然遇見了許雲。老同學見面少不了寒暄幾句。那朋友是個直腸子,想起何平說的事,心下難免不豫,面上也流露了一二。許雲發覺了,便詢問緣由。
朋友支吾著:「前些天,我們與何平見面了……」許雲露出了一個「明白了」的表情,苦笑了幾聲。然後問朋友:「你願意聽我說說嗎?」朋友自然無法推辭。
在許雲的講述里,她從未因為金錢而放棄愛情。她輕輕嘆氣:「如果我是拜金的人,從最初我就不會選擇何平。追我的人也有身家不菲的,可是我誰都沒選,一心一意跟著他。」朋友也不得不認同這句話。
「畢業以後我連想都沒想,就陪他回了他的家鄉。雖然兩個人的工作收入都不高,可我特別開心,就想跟他一起努力,只希望他對我好,就是一個溫暖的家。可是……十年了,他從來沒有讓我覺得有任何的安全感,我無法依賴他。」
在許雲的記憶里,剛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她經常深夜加班回家。打電話給何平,他不願意下樓接她——只因為他的好哥們兒來了家裡,兩個人玩實況足球正如火如荼。許雲一個人瑟瑟發抖地走在黑暗的小區里,被一隻突然竄出的流浪貓嚇得大叫,蹲在地上哭起來,然後默默擦乾眼淚再回家。
許雲病了,高燒,39度,何平在酒吧喝酒,給他打電話,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老婆你怎麼樣了?我馬上回家!」然後許雲從晚上八點一直等到凌晨三點,何平才回來。那時許雲早已吃了藥昏睡過去了,何平居然還把她搖醒,問她怎麼樣了。
冬天時,許雲來了例假,肚子疼得不行,難受,手腳又冰涼。刷碗時沒有熱水,何平在屋子裡嗑瓜子看電視,許雲喊他幫忙,他答應著就是不動,最後還是許雲用涼水把碗刷完了。
睡覺時許雲試探地把腳放在何平的身側,他立刻撥開,「哇!好涼!你可真自私!」
許雲工作中遇見了煩惱,回家只想對何平傾訴。她動情說了半天,眼淚都下來了,側頭一看,何平居然呼呼地睡著了,怎麼搖也搖不醒。
「這麼多年,他始終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不但無法給予體諒,也無法給予我依靠。對於他來說,NBA永遠比陪我逛街重要;跟哥們兒一起喝酒永遠比陪我吃一頓晚飯重要;他可以迅速發現網咖里又更新了什麼遊戲,卻從不曾注意過我今天換了什麼樣的新衣服;他把錢都輸在牌桌上,卻不願意存下來陪我去旅遊。我每次跟他提結婚,他都會說,沒錢,覺得這樣娶我太丟份,想要買了房子再結婚,想給我更好的生活……」
許雲說何平不知道,她根本不在意有沒有房子,甚至為了想要跟他結婚,去買了兩枚鍍金的假鑽戒,幻想有一天他們結婚,他不會因為沒有戒指而措手不及。
許雲沒有想到,壓斷她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那年自己父親因突發腦溢血過世。聽到噩耗的那一刻,許雲覺得天都塌了。「那是我的父親啊,生我養我的父親啊!我拿著電話的手是冰涼的,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放下電話,我抓著何平的袖子,渾身都在抖。我說,何平,快,訂兩張機票我們回家。」
何平走到電腦前,猶豫了一會兒說:「一定要現在就走嗎?」當時許雲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問他:「我爸過世,難道不該用最快的速度回家嗎?」
何平依然在支吾,在許雲的再三催促下,他才說出自己的理由。原來他最喜歡的外國球隊隔天會來到這座城市參加一場跨國比賽,他很早就買了VIP票,覺得現在要是離開實在太浪費了。何平勸許云:「……不如你陪我多等一天,看完比賽我們再走,那張票要2000多塊,不看太可惜了。反正你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
說到這裡,許雲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那天聽他說完那些話,我什麼都沒說,自己去了另一個房間,收拾好行李,把我所有能帶的東西都帶上,買了張機票,當晚就回了家。」
許雲臨走時給何平留了張紙條,告訴他好好在家看比賽,不用過去了。他果然沒有過去——大約與球友們因為贏了比賽又連夜狂歡去了。許雲給爸爸辦完葬禮之後,再也沒回過何平的城市。
「我找了份新工作,然後迅速地相親,結婚,對於老公我沒有任何挑剔。他對我不錯,也可以給我足夠的物質保障,我生活得很安定也很滿足。我們之間沒有那麼深的愛情,但是起碼,沒有感情,還有物質。」
何平給許雲打了許多個電話,她都沒有接。何平後來到許雲家找她,她對他說:請你回去,我們之間已經再也沒有可能了。何平哭了一次,也罵了幾次,可是許雲都是一臉無所謂,最後,何平終於走了。
「也許他會覺得我絕情,會覺得我殘忍,也會對旁人說是因為我拜金導致情感破裂。但是十年了,我已經為他付出了一個女孩最美好的所有青春和愛情,這足已證明,他說的並不是真實的原因。」
許雲抬起頭,眼睛裡都是淚水。「我從來都不是拜金的人,我拜的只是感情。」
這個社會上的男人們常常抱怨如今的女人太過勢利,「眼睛裡盯的都是男人的錢,開口LV,閉口Prada,哪有真愛可言」。他們卻不知道,當真愛就在面前,他們卻根本沒有能力珍惜和挽留,反而讓真愛流著眼淚,頭也不回棄之而去。
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渴望香車別墅,有為數不少的容顏姣好溫柔體貼的好女人,願意與男人一起吃著餑餑鹹菜,住著出租屋,帶著期待的心陪著他奮鬥。情深似海、生兒育女、照顧老人、一日三餐、養家餬口、患難與共、生死不離。
她們雖然沒有那麼豐厚的物質需求,要的卻是另外的東西。
她們要溫柔呵護,貼心問候;要的是雨天裡的一把傘,病床前的半碗粥;要的是拿起水瓶時有人接過去順理成章地擰開,走在路上會有人自然走在有車的那一側;最重要的,她們要的是想流淚時的寬厚肩膀,要摔倒時被緊緊握住的手,傾訴時沉默聆聽的耳朵,和失意時那個有力的長長的擁抱。
張惠妹唱:原來你什麼都不想要。其實從來就沒有什麼都不想要的人。有了付出,就更渴望對等的回報。只是每個人期待的回報都不盡相同。好女人尋找伴侶,最少要一個理由,才可以支撐她一生。從漫漫花季長成亭亭玉立,每一個女孩都是父母精心呵護而成,如春日初綻的鮮蕊。誰堪採擷?何以憐她?你又用什麼保障她的一生不凋零?
並不是所有人都做著「白馬王子駕著珠光寶氣的馬車前來求婚」不切實際的夢想。只是,如果一方面你給不起,另一方面總要有相應的補給。比如足夠的誠意,自強與上進,或令人動容的溫情,方值得一片痴心,不算錯付。捫心自問,你給得起哪一種?
幸福需要雙方的給予。你給她的愛,是否足夠她撐過漫漫歲月,撐過柴米油鹽的艱難,撐到你們白首偕老的那一天?
給不起經濟保障,更給不起情感保障的男人,沒資格擁有好女人。在世界的許多角落,我們可以看到,有太多的愛人,儘管粗茶淡飯依舊親密無間,他們是彼此的拐杖,舉案齊眉,相攜相扶。他們從不吝惜對於彼此的付出,而當這種付出成為完美的平衡時,就足以支撐兩段幸福的人生。
在感情的世界裡,從來都是這樣。唯有平衡,才能永恆。
兩個人在一起不可能一方永遠的付出,一方永遠的得到。當得到的一方所做的事情,超出付出那方底線的時候,一切都難以回頭了。此刻的新傷,加上曾經的舊痕,一切都無法挽回。我們也許很多時候都自知,所以,我們愛的那個人也就是這樣失去的。男人對女人的傷害,不一定是他愛上了別人,而是他在她有所期待的時候讓她失望,在她脆弱的時候沒有給她應有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