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擴寫(一)
悲秋萬里,落木蕭蕭。
獨佇高樓,心中無限悵惘,想不盡人事淒涼,誰人能體味這無邊的孤寂;故國東望,眼中多少熱淚,望不盡深秋蕭索,誰又能感受這其中說不出的辛酸苦楚?然,故國雖在,錦書難托!
看長江逝水,萬里漂泊,何處是歸路?見落葉紛紛,飄飛零落,哪裡能停留……望不盡這滾滾長江,望不盡這蕭索深秋!罷,罷!三兩杯淡酒怎能消愁?
老病孤舟,白頭霜鬢渾欲不勝簪;
異鄉羈旅,獨上危樓高處不勝寒!
敢問天涯漂泊何時能回,怎奈德歸期未可期;飛鳥相與還,雙雙對對,盡在秋風中無盡纏綿,而獨倚高樓,眼見之景,情隨境生。這萬般的無奈,試問誰人能懂;這不盡愁絲,孰能為我剪斷;滿肚的哀情,又該寄在何處?
但見不盡長江,落木蕭蕭;但聞猿鳴悽厲,聲聲切切!
勁急的秋風中只留下高樓上的背影,獨倚欄,獨默默,獨嘆息。一嘆天涯孤旅,天涯何處是歸期?二嘆多病殘生,天涯何處了殘生?三嘆故國多難,天涯何處酬鴻志!嗚呼哀哉!
猿鳴聲聲斷愁腸,往昔多少事都在腦海中浮現。朱門酒肉,路有凍死骨;蜀中雲樂,然茅屋為秋風所破,床頭屋漏無乾處,怎耐得如痲的雨點?故國城峘破,草木春深何堪折,不過空作感時的淚水,不勝簪的白頭!長江三千里山峽,飄泊羈旅,輕舟何時載我還?夢縈故國,花落夢中誰人拾?
獨上高台,憑軒涕泗流!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獨倚欄,高樓望月,感受那說不出的心酸,道不出的苦楚……罷,罷!再飲一壺濁酒,任他萬縷千般,皆入愁腸。
但,借酒澆愁愁更愁。故園不忘,故園不敢忘;愁緒難慰,愁緒無可慰!
故園之月照清秋,秋高露白幽更愁。獨上寒台暗淚流,此情淒切不可收。故園不見空白頭,髮絲凌亂幽憂憂!
獨登高台,誰的髮絲如此凌亂;獨登高台,誰的淚黯然而下;獨上高台,誰的經歷如此坎坷;獨上高台,誰的哀思散入秋風?杜子美欲言還休!
登高擴寫(二)
逢秋,凌厲的風,糾纏著漫天不盡的殘葉,颯然吹盡如荼的盛夏,吹不散,這滿頭凝住的愁緒。天地間,佝僂的老者踽行。誰的心,孤獨如斯?山林中傳來一聲聲悲傷的猿嘯。單薄的衣衫下,老人的身體更加瘦弱了。
山路上艱難跋涉著,努力不讓那塵泥,污了身上僅有的發白的衣袍。終於,老人登上頂峰,矍鑠的目光望向天際,望向茫茫眾生。是的,即使他此時已然半聾,但這雙眼,還能辨得清這世俗濁清。可是,那又能如何?自嘲地一哂,這路,明明由自己選擇。然自古懷才不遇者絕非寥寥,卻不曾有幾人似我一般落魄至此——杜子美啊杜子美,你終究還是放不下。
沒有盡頭的長江呼號著,奔騰而來,無視一切阻礙,攜卷一切不滿。遠處的小洲卻平靜如斯,清澈而無一絲撼動。或許像這小洲一樣,可以做到水清沙白,清高遠俗,像那陶淵明,大可清吟一句「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但是我怎能熟視無睹?任那江水貪婪吞噬著?任那血雨腥風,國將不國?有些人自以為可以閒雲野鶴,游離與紅塵之外,但天下尚有萬兆之民,他們也想安然地度過一生。然而一旦烽煙四起,天下便沒一處淨土。嘆息間,飛鳥在遠處掠過,倏而不見那樣的生靈一生兩次飛過天際,一次將歌聲獻給天空,一次將飛羽留給土地。
不禁憶起當日一同登高賦詩的太白,或許我也可以像他那樣活得灑脫活得豪放,失意於現實,便寄情於浪漫。終有一天可以讓天子親自持羹餵之……是的,我何嘗不曾自問,這條路可不可以不走下去?做人可不可以少那些稜角?那深藏於繁盛表象之下的腐敗實質,我可不可以視而不見?然而我不能!這些問題完全沒有意義!假使如此,我將一文不值,杜子美不再是杜子美!
把手鬆開,或許我可以擁有一切,然只有把手抓緊,我才能感覺自己的存在,縱使我可能因此一無所有!秋風痳木地抖落枝頭僅剩的點綴,一葉葉火紅如同無窮無盡的血淚,緩緩的飄搖,親親的在身側躺下。什麼時候,生命變得如此嬴弱,只是一陣風,便這樣被無情地遺棄,落入塵埃。
又是寒風襲來,病弱的身子緊了緊衣,無奈的坐下。一路走來,我可以受盡磨難,可以飽嘗人間疾苦心酸,可是上蒼慷慨地給予我生命,卻日此吝嗇給予我時間,以這般潦倒衰老的身體,這蒼生,這天地,我還能在看他們幾回?
飛鳥低旋,駝著殘陽飛回,領著新月離開。落葉尚可歸根,飛鳥尚可尋家,而我,卻連家在何處都不知道。昨天到今天,我在漂泊。今天到明天,我註定還要漂泊。但是我後悔麼?不,不會的。如悔,即使所有人說你是對的,你也輸了。
念及此處,心中稍有釋然,隨手伸至腰間,卻觸及無物,心裡又是一陣感傷,病痛早已將身體真疼得不堪,哪還能有什麼酒喝……「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低沉的詩句,讓黃昏變得安靜,留下那抹孤獨篤定的背影,固執地想將白晝拉得再長一些。
登高擴寫(三)
今年的的秋天格外蕭瑟。天顯得那麼高遠,秋風急得要去與朋友團圓。而我,站在這山顛看著這一切,感受著秋的寒意。遠處的河洲清清,沙岸上空有群群的白鳥低空迴翔,相依相偎。
惟有我隻身一人,聽著猿的哀啼替我訴說著無盡的心事。抬頭,那葉一點一點凋零,那也一片一片落下,悄無聲息。()可,又被無情的秋風捲起,紛紛揚揚,無邊無際,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低頭,長江奔流不息,江水翻滾,澎湃,四濺,不停向前。
誰知到那裡是否有盡頭,是否有人正和我有一樣的感受?我隻身一人在萬里外漂泊,常年客居他鄉,中秋節只能仰天長望,糟酒下肚,只為忘記孤獨。自晚年來,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今日還能獨自登山,我深感萬幸。時世的艱難,生活的困苦,讓我恨得鬢髮早已如霜般蒼白。
可誰能懂?而今,將酒舉起,卻只能停在嘴邊。我的身體已經接受不了了,連著糟酒都不能喝了……現在在這高山之上,看著空曠遼闊的景色,看著秋的淒涼,我的心疼痛不止。這愁苦寂寞的心,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