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不斷地下定決心，要讓每一天的日子過得更好。
早上起來，都要籌劃這一天到底怎樣才能過得更好—如何安排各種工作，如何安排各種交往和應酬，如何擠出時間讀想讀的書，如何能夠給家人更多的時間，如何能夠儘量做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忙於只做緊急的事情。
但常常是人算不如天算，幾乎每一天的計畫總是會被各種意外干擾打斷。
年底的時候帶兒子去滑雪，沒有想到輕輕摔一跤就導致右腳踝骨折。傷筋動骨一百天，我三個月的計畫幾乎全部重寫，在連續的腳痛中成了躺在床上哼哼的病豬。
有時候本來計畫某一周用飽滿的精力全力以赴解決一些工作難題，結果被嚴重感冒偷襲，嗓子劇痛，食物難以下咽，流鼻涕每天用掉兩盒餐巾紙，半夜被咳嗽騷擾得不得安寧。
還有時候，做了一天很好的計畫，但到下午已經筋疲力盡，沒有了半點動力，要讀的書都懶得看一眼，要回覆郵件卻看見電腦就想摔。
或者本來計畫某個晚上在家裡靜靜坐一坐，到附近公園走一走，突然一個電話過來，幾個朋友聚會要我過去一起熱鬧熱鬧，於是一個晚上的安寧又成泡影。
還有那些你希冀儘快解決的痲煩、矛盾和糾纏，卻完全不會按照你的願望發展，它們好像自己有生命，在你努力剪除它們的同時，在別的地方又枝繁葉茂起來。
於是我幾乎每天都在計畫的美好和現實的殘酷之間掙扎，堅持不懈地一天天計畫著，然後看到精心的計畫被打得粉碎，自己進入一種不可控的生存狀態，帶著某種幽默的荒謬在時空中遊蕩。
堅決抵制計畫的改變於我的個性幾乎不可能發生，而有些發生的事情也抵制不了，比如腳摔斷了，或者感冒了，或者在路上本來計畫半個小時的行程因為堵車被拉長成兩個小時。
我只能在荒謬中尋找老天這樣安排的合理因素，比如腳斷了至少可以找理由減少一些社會活動，可以躺在床上多讀幾本書；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穫是撐了三個月的拐棍，突然發現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居然有了形狀。
感冒好像十分可惡，因為頭昏腦漲，思緒混亂，咳嗽夜不能寐。
但我居然也從中發現了一個好處，在感冒的一星期內有連續幾場大的應酬，我終於可以找理由不喝酒，冷眼旁觀其他人拼酒拼到失態，也發現「眾人皆醉我獨醒」實在是一種很無聊的狀態。
不過，朋友們打電話過來讓你參加聚會，在干擾你生活的同時至少給了你一個大大的安慰：有人想起你來其實是一種幸福。
徹底被世人遺忘的狀態我還沒有經歷過，但那樣的日子也不一定能夠過得海闊天高吧。
我計畫失效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把每一天都排得太滿。
早就明白給生命留下一些空白的重要性，但現實中卻努力讓每一分鐘都填滿所謂的意義。於是就像一棵樹沒有了迴旋的空間，被擠成一個單調瘦小的影子，卻沒有枝葉繁茂的豐盛。
如果我最終把人生過成一種單調的影子，儘管有種種外界逼迫的理由，但最終的選擇還是自己的意志。
也許計畫還是要做的。但我們需要注意的是，儘量做正確的計畫而不是做忙碌的計畫，因為只有正確的計畫才能讓我們走在人生的正道上。
國家如此，企業如此，個人也如此。
在正確計畫的前提下，把那些生命中發生的意外當作必不可少的驚喜和點綴吧，這可能也是做人的一種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