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樹上,始終熱愛著大地,升入天空」——伊塔諾·卡爾維諾
這是一個近乎荒誕的故事,卻又無比令人動容。這不是什麼英雄史詩,也沒有什麼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這只是一位孤獨的守望者,追逐自我與價值的故事。
1767年6月15日翁布羅薩區男爵繼承人,12歲的柯西莫再也忍受不了世俗的條條框框的限制,爬上了花園中的聖誕樹;並宣言說:「我絕不下樹!」他堅守了這一規則終身,直到臨死前,他還抓住了飄經樹尖的熱氣球,結束了他那比任何人都要孤獨,都要傳奇的一生。
前段時間,我們做了一個有關大學生理想信念的調查問卷,卻非常遺憾的發現,大多數人的理想是有關於賺大錢,找工作,過穩定的生活。卡爾維諾在小說後記中寫道:「顯而易見的是,我們生活在一個沒有奇蹟的世界,人們最簡單的個性全部被抹殺,而且人被壓縮成了預定行為的抽象集合。今天的問題已經不再是自我及部分的喪失,而是全部喪失。」的確,我們從小被教育「你要好好學習。」「為什麼要好好學習呢?」「好好學習你將來就可以找個好工作,就可以過想過的生活!」於是,我們開始努力,開始追逐。據調查,百分之三十的人是因為理想的選擇,更多人受身邊的人的影響,或是找工作的需要。我們做出了一個個不同的選擇,但多少人又處於真心呢?又有多少選擇不是被預設呢?又有多少人只是為了適應社會,讓自己更有競爭力呢?例如,高中學樂器的,學樂器不是因為興趣,而是為了得到證書,對進大學有幫助,我們學習物理化學,不是因為熱愛科學,只是為了取得好成績,甚至有些人連原理都不想搞清楚,只是瘋狂刷題,死記公式。我們每年這麼多人報金融財經專業,基礎科學卻很少有人問津。我的同學中,有人熱愛理工,卻受父母的壓迫選擇了學醫,有的同學甚至只是為了蹭個學校的名頭,選擇了自己的甚至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專業。我們活成了社會想要我們活成的樣子,我們的生活光鮮亮麗,我們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成為了被別人看得起的人,然而這真是我們想成為的人嗎?我們鮮少靜下心探索,我究竟是誰?我的人生究竟有和意義。我們就像工業流水生產的產品,按照固定的模子鑄造。被世俗的理想所挾持,把世俗的理想變成了自己的理想。
很多人想逃脫,卻又無力反抗,就像柯西莫的弟弟「我」一樣,雖然曾經和他一樣想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最後迫於現實的壓力,按照預設的軌跡成為了一個普通的貴族,同另一位貴族少女聯姻,過著富足卻又乏味的生活。而「我」從一開始的不理解到後來慢慢地明白,為哥哥提供各種幫助,但「我」卻始終活在他人對自己的價值判斷中,不得脫身。也許在很多人看來,柯西莫是可笑的,正如小說那些認為他是一個瘋子的民眾一樣。柯西莫本可以活的十分美好,可以追求一切財富與聲望,正如他的父親。可從另一個角度看,縱觀他的人生,其實他的人生也沒有什麼固定的目標,他只是想和世俗保持一定的距離,做一個孤獨的守望者,追求者遠方。他的一句話十分的精彩:「對於遠方的思念,空虛感,期待,這些思想可以連綿不斷,比生命更長久。」在別人看來,他的一生沒有什麼意義,他總在樹上顛沛流離,身為男爵卻過著過著流浪漢的生活,沒有固定的理想,只是不斷的向著遠方,不斷地探索與追逐,但他的精神世界是十分充實的。反觀我們,一輩子忙碌奔波,最後所追求的也不過是大腦中的一系列生化反應,何不做真實的自己呢?《空之境界》有這樣一句話:「只要人還活著,就還有可能,願你的當下|將來都屬於你自己,一個普通但又特別的你自己!」我們大多數只是芸芸眾生中毫不起眼的一個,但我們每個人又都是特別的,這並不是指我們我們每個人都有獨一無二的肉體,假如基因技術成熟,完全可以塑造出和你一模一樣基因的人,讓你與眾不同的是你的靈魂,你在順從內心的選擇中走出只屬於你一個人的人生軌跡,我把這叫做特別。
文中的強盜本來只能在強盜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他雖然熱愛閱讀,但強盜早已成為他的固有標籤,只是為了搶劫而搶劫,直到他遇到了柯西莫,他的人生才徹底改變,他不在搶劫而只是沉浸在閱讀之中,最後在他被捉住,即將被絞死的時候,柯西莫及時趕到告訴他還沒來得及看完的書的最後結局:主人公被絞死了,他只是平靜的笑笑:「謝謝,我也一樣!沒有虛度時光的悔恨,更沒有臨死時的恐懼!我想,他一定是滿足的死去的吧,以強盜的身份苟活了那麼久,這樣的他,最後也做回了自己,有了自己的追求。
當然,想在世俗的裹挾下做自己是多麼的艱難,在西班牙,柯西莫本以為找到了和自己同一類人,卻遺憾的發現他們只不過是被迫淪落到樹上的,他們的內心依然和地上的人們一樣,只有烏蘇拉和他站在一起,然而到最後,國王的禁令解除,烏蘇拉雖有心卻無法反抗,被拽向地面,最後沿著世俗的軌跡死在了修道院!啊,多麼悲哀,世俗的力量是多麼強大,強大到我們早已被它控制卻不自知,強大到我們試圖擺脫卻無能為力!因此,柯西莫早早離開了地面,他曾說過:誰想要看清塵世,就應同他保持必要的距離。正如他在老年回憶時說:許多年來,我為一些連我自己都解釋不清的理想活著,但我做了一件好事,生活在樹上。他是孤獨的,終其一生,除了兩端短暫的愛情都孤獨的流浪著,他就像一個孤獨的守望者,始終守望著我們的世界,也許這一生,他顛沛流離,也許這一生,他一直追求著遠方卻沒有找到答案,但至少,他的過了一段只屬於自己的閃耀的人生。
看完這本書後,我最先想到的是一部電影《海上鋼琴師》,1900,柯西莫,一個一生都沒有踏上過陸地,一個一輩子都生活在樹上,一個不願意讓世俗污染自己的音樂,一個與世俗保持距離為了成為自己。當然,他們是不同的,但他們都成為了守護自己王國的孤獨的騎士。還有一位作家,王小波,卡爾維諾一直是王小波盛譽的作家,而王小波正像王小波那些特立獨行著,他筆下那隻特立獨行的豬不正是他們這類人最真實的寫照嗎?他說:我從小就想寫小說,最後將近40歲時,終於開始寫作,我做這件事純粹是因為,這是我愛的事業,是我要做的,而不是我必須做的,這是一種本質的區別。他也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的小說與雜文,放肆、張揚、與傳統格格不入,以至於很多人對他的文章嗤之以鼻,但同時,也有許多人下輩子願做王小波門下走狗。
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柯西莫,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王小波,我們腳上的鐐銬太重,但,請戴著鐐銬舞蹈,我們不是為了別人而活,我們不需要他人對自己的價值判斷,我只願成為一個孤獨的守望者,生活在樹上,始終熱愛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