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塵不知
1977年,是恢復高考的第一年,那年我父親參加高考,考上了大學,成為家族裡、也是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奶奶為此高興了很久。三十一年後的2008年,我參加了高考,考上了大學,成為了家裡第一個女大學生,奶奶再次為此高興了很久。今年已是2014年,我研究生快畢業了,我的小表弟即將參加高考……三十幾年間,電腦從傳說變成了日用電器,父親從意氣風發的帥小伙變成了退休的老爺爺……一切都發生了巨變,唯一不變的是——高考仍是全民主題。
六月,是屬於高考的。
我多次聽父親聊起過他高考經歷,那時連高考是什麼都不知道,直接卷著個鋪蓋就去了考場。老師們都是剛從各地「收集」回來的,別說複習了,連工作狀態都還沒找回來。學生都是靠自己,匆匆看幾本教材,就上戰場了。相比之下,我真不知道我們這一代是幸還是不幸,高三一整年的試卷轟炸、題海無涯,早已讓大家變得疲憊不堪。後來我媽總愛說,從沒見過我那麼淡定過,淡定得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孩子。現在想起來,其實那不是淡定,而是痳木了。
我的高考是兩天,第一天上午考語文,下午考數學;第二天上午考文綜,下午考英語,整個過程都非常順利。直到第二天下午考英語,積蓄已久的壓力才掙脫了心理素質的控制,通過生理的不適來抗議——我整整吐了一個中午,一直到進考場之前。自那以後,每次有重大的考試,都會伴隨著腸胃的不適。參加研究生考試,四場考試,每次都是吐完了再進考場。這也足以證明,高考並不是我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艱難的考試。
考完最後一科,我居然完全沒有參加了高考的感覺。走出考場,恍惚覺得剛剛結束的是一次再普通不過期末考。我反覆問我媽,「我真的考完高考了?」一路問了三次。我媽當時一定以為我已經傻了,只是沒說出來。
直到第二天那種考后綜合徵才開始逐漸清晰,一邊是突然大解放的無比喜悅,一邊是焦急等分的寢食難安,那樣的日子持續了差不多半個多月,煎熬,並快樂著。
說起來高考是兩天,其實它蔓延了一整年。從步入高三的第一天開始,我們就像一群被趕上了起跑線的羊群,班主任和各科老師一起,哪怕是用鞭子抽也得把我們一個個趕到高考,當然,能不能走到,看個人。
高考前四個月,我的同桌對我表白了,拒絕,然後少了個朋友,多了個仇人;高考前三個月,數學一模考得一塌糊塗,跌落最低谷,跌破了班主任、老爸和我的輔導老師的眼鏡,還好沒有跌破自己的意志力;高考前兩個月,二模考試回到了正常水平,這才擺脫了班主任長達一個月的嚴密監控;高考前一個月,地理成績突飛猛進,地理老師第一次知道了有我這麼個人的存在……高考前一個星期,大家都收拾東西回家待考,我和幾個好友在空空的教室里,坐了一個晚上,在黑暗中,聊著之前不曾說過的秘密,互相打氣……
總說高三是人生中最為黑暗的一段時光,但後來的我卻總想回去:無法忘記那些一遍又一遍做練習題,單純地想學習的日子;無法忘記自己因為一模的失誤看到數學題就手發抖,卻仍然咬著牙逼迫自己去解決的日子;無法忘記和好友一起騎著腳踏車下晚自習,初夏夜裡十一點的風,吹得人微醺的日子。()我仍記得,那時的早讀課,有時會在一片「我國是一國兩制……」「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地中海氣候……」的聲音中突然停下來,抬起頭,看著那一個個深埋在課本中的腦袋,覺得很荒唐,卻又很想哭。
這麼多年過去了,很多同學的面容和姓名一起淡去了,但那時的自己卻越來越清晰。說考上大學就都好了是騙人的,生活不過才剛剛開始,在填下自己的大學志願的那一刻,一切艱難才剛剛開始。而那些在高三的眼淚中學會的重要的東西——專注、認真與堅持,陪伴了我之後的漫長路途。
近幾年來,關於青春的電影陡然多了起來,從去年的《青春派》,到最近熱映的《同桌的你》。我看了,很美,很好,但那不是我的青春。屬於我的青春,是那個又悶又熱的高三六班教室;是做不完的題,永遠擺脫不了的班主任;是一個頭髮剪得短短的,總是沉默不語的女孩;是一幫沒心沒肺,看起來土土的姑娘……
其實高考沒有那麼神聖,並沒有多少人真的是抱著日漫的熱血主人公那樣偉大的夢想去奮鬥。也沒有那麼浪漫,也許有恍惚的心動,但更多的是對自己責任的清醒。它只是長大成人的開始,是一段沒有理由的堅持,也是一段自己逼迫自己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