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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向生活與命運妥協的人

那個時候母親已到了癌症晚期,父親多日來躲在角落裡抽菸不出門,溝壑縱橫的臉布滿愁容。人走後,咋辦?一家老老小小、十幾畝的田地、孩子們上學的費用……父親已經請假半年多了,不可能長期不上班。

五個孩子除了在醫院上班的大姐之外,全都在讀書。二姐高三,三姐與惟一的哥哥高一,我讀初三。父親把我們的學業看得比命還重要,懂事的二姐提議自己放棄學業,父親堅決不同意。二姐勸說:「你看我的成績單就知道我讀不下去了。」愛操心的二姐從母親患病的初期,成績已經嚴重滑坡。雖然父親和大姐怕影響我們姊妹的學業,一直隱瞞著母親的病情,但二姐早已洞悉一切,因而常是人在教室心在病房。二姐雖孱弱但倔強,母親到癌症晚期回了家,二姐也夾著書包還了鄉。父親好說歹說,她也不回學校。父親揚起巴掌,高高地揚起輕輕地放下。他說:「娃,你大姐是醫科大學畢業。你弟弟妹妹學習都不錯,也會考上學的,也會有工作。將來,我娃你最苦。」

二姐堅定自己的選擇。母親去世後,她像成人一樣侍弄十幾畝的土地,將家料理得有條不紊。二姐要求父親種了三畝棉花,理由是棉花不但收購價格不錯,而且還可以多儲存一些為我們姊妹結婚用。種棉花卻是所有農活中最費事最辛苦的,播種、間苗、掐尖、數花、採摘、晾曬,每一樣都馬虎不得。那一年我們家棉花大豐收,二姐卻瘦得剩下了60多斤。二姐孤獨守著鄉村的老家,幾年風吹雨打,豆蔻年華的她臉上卻多了一些和年齡不相仿的滄桑,多了一些隱忍與淒楚。

三姐、哥哥和我,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相繼考上了學。每個假期,我們嘰嘰喳喳敘談校園瑣事的時候,她就默默做著活計。父親瞥見她在我們有趣話題里的落寞,悄悄拽她到另一屋:「娃,悔不?」二姐不說話,有淚在眸中閃。最惱人的是,當年信誓旦旦追求二姐的小伙子,確認姐姐不會同他一樣有一份公家飯,也決絕地離開了二姐。

「親不自用」,父親第一次違背他的人生準則。動用中學校長的許可權,讓二姐做了一名代課教師。父親嚴肅地告訴二姐:「娃,你不能給爸下巴底下支磚,學生要教好。」老實說,二姐資質平平,又沒有什麼專業知識,可她靠勤奮愣是超過了那些科班出身的教師。

又有小伙子追二姐,二姐明白告訴人家:「你考慮一下,我臨時工。」別人就遠遠躲開了。彼時,二姐已經買了自考書,悄悄充實著自己。父親也諮詢有關的政策方針,聽說入人才庫需要商品糧戶口,就托人給姐姐買了居民戶口。姐姐很努力地自學,可因為高三課程幾乎沒有學,頭一年自考報了三門科目都沒有過。一位叫許民的同事得知此事後,義務為二姐補課,並建議她選讀電大函授。

於是,隨後的幾年裡,每個禮拜天,姐姐都要奔走在鄉村和城市之間的百餘里路途上,披著星星出門,戴著月亮回家,匆匆忙忙趕聽面授課。面授課一結束,就要去趕車回家。那時候交通還很不發達,一旦錯過發車時間,只能流落在夜晚冰冷的城市街頭。記得一天面授課結束後,姐姐沒趕上車。許民從家鄉的中學趕來,她才沒有露宿街頭。許民是陝西師範大學的高材生,有了他的幫助,二姐的電大課程是考一門過一門。1992年,二姐與許民結了婚,那時候,她只剩下了三門課程就可以拿到電大文憑。

1993年,他們有了孩子,二人抱著孩子去鹹陽廣播學院考試。考試前姐姐給孩子餵飽奶,姐夫抱著孩子在樓下等。孩子五個月,餓得快。下考鈴一響,姐姐第一反應就是該餵奶了,以至於考《外國文學》時忘記填寫姓名與考號,於是跟著下一屆又復考了一回。1994年7月,30歲的姐姐終於拿到了鹹陽師範學校的畢業文憑,同年12月轉了正。在慶賀宴,微醺的姐夫說:「我之所以愛你,是因為你是不向生活與命運妥協的人。知識儲備少,可以學,可人的性格與生俱來卻難以改變!」

時間是沙漏。那一滴一滴流過的聲音,讓我看到了姐姐的漫漫求學之路。倔強、隱忍、執著,這樣的人一定會成功。或早、或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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