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站在這兒了,人生第一次。我特別不喜歡演講,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我知道我是一個特別特別感性的人。可是我覺得站在講台上演講的嘉賓一定是那種學識淵博,有很高深的思想、邏輯性,特別理性的人,而我就恰恰不是。如果說別的嘉賓給大家端上來的是烤鴨的話,有頭有尾,那我可能就是東北亂燉,沒頭沒尾。我就希望得到你們的諒解、理解,還有幫助,我們一起完成今天的這個「聊天」,好不好?
一說到這個「聊天」,就必須要說一個題目,我腦子立刻就出現這句話「20年後,當我70歲的時候,我還敢回看自己」,這個回看就是看我過往的人生。我覺得我的人生可能分為兩個階段,一個是《渴望》的那個階段,一個是現在。
我想說你們見過傻子嗎?我就是,真的。我經常說我自己是個大傻子。在很多方面我傻得一塌糊塗,對網路、對數字、對外語、對認路,沒有比我再傻的了。但是我今生最幸運的是,我做了也許是唯一我能做的事就是演戲,然後在這一件事上還就特別靈。就是拿到一個劇本我讀完了之後,我馬上腦子裡就有了這個人物,然後背詞也是,過目成誦。然後生活中急得不行,但是一上台,即使今天這麼難的一件事,我覺得我現在還行。當然了,這個選擇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就是一開始你就認定的。
那下面我就要說到我的大學時代。我覺得大學時代,同學們一定要把自己全部地調動起來,要做一個特別熱情的人。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你這會兒沒有把自己調動起來的話,可能走向社會的時候你會很拘謹。那我在大學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任何事我都去參與。那會兒女排世界盃是特火的時候,全校哪怕只有兩個女生跟男生一起半夜去遊行、去慶祝都有我一個,然後回來特激動跟人說,凍得都不行了,嘶嘶哈哈地說:「哎呀,贏了!」我們特高興,我們轉了長春市半圈,然後有的同學不感興趣,說我們:「真有病!」然後最為大家稱道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我們歌詠比賽我在那兒指揮大家,熱得不行,我就跑到樓上去喝水,這麼一個大杯子,平時我那個同學放的水我連聞也沒聞,我咕嘟咕嘟就喝進去了。結果你猜是什麼?柴油。為什麼呢?她媽媽爸爸機車廠的,有柴油啊,她拿來一大瓶柴油,然後回來我們用那個小鍋,平時要做點面,那以前都放水,這回卻放的柴油,我不知道,灌進去了。哎呀,全班同學圍著我,然後我就那會兒都沒忘了:「男同學別點火!別點火!」怕著了你知道嗎?你想想這裡面全是能燒得著的柴油。
就這麼一個大大咧咧的人,但是在學校裡頭,我的學習是好的,所以在畢業之前我就專門到北京來考,我考上了總政、空政和煤礦文工團。因為煤礦文工團才有那個進京指標,我就去了煤礦文工團。在煤礦文工團這幾年參與各種事情,朗誦、配音、演話劇,演了兩部電影,終於在1989年的時候,《渴望》降臨了。
說到《渴望》,這個小撒剛才已經說過了,那種萬人空巷啊什麼的,這個慧芳就是一個集中國女性傳統美德於一身的這麼一個真善美的典型形象,後來很多朋友會問我說:「那麼多演員,你那會兒也沒名,怎麼就找到你了呢?」因為當時導演魯曉威導演到我的宿舍,一個筒子樓里的一間小房子,到中午了也沒吃飯,一點多鐘了,我說:「導演,要不你就在這兒吃吧。我也沒什麼好的,就給你煮碗麵條。」他說:「哎呀,這就是慧芳。」他說這就是慧芳在說話。
可是我今天想跟大家說,這不是我在說話,是我的姥姥。我真的覺得冥冥之中是我的姥姥成全了我,也成全了慧芳。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婦女,但是在我心中她就是最偉大的中國人。姥姥善良到什麼程度,要飯的到家裡來,她把最後一點吃的給人家,結果她自己怎麼辦呢?她就就著涼水吃鹹菜。她總說別人幫咱們一點,咱一定要還這個情,所以當我跟導演說「你在這兒吃吧」的時候,真的就是,我覺得是姥姥種在我心裡的那種東西,在這一刻好像突然間散發出來了。後來我演了慧芳,一夜之間全國人都認識我了,那種幸福、那種激動真的是沒法言表。你們現在看的任何很火的電視劇都不及《渴望》的一半,真的是這樣的。小偷都不偷東西,回家看電視去了,公安部授予《渴望》一個獎叫維護社會治安獎。《渴望》熱到這種程度。對於演員來說這是特別美好的事。同時,也有非常負面的東西就是它把你推到了高山,你不能總在那兒待著,下邊怎麼辦呢?那時候我又特別感性地追隨愛情去了深圳。但是後來我發現,我看人家演電視的時候我就難受,觀眾問我做什麼的時候我就難受,我覺得不行,我還必須回來,必須還得用我喜歡乾的這件事來回報我熱愛的觀眾。所以是,我毅然地回來了。
但是那會兒已經五年過去了,圈裡人以為你早不幹這個了,怎麼辦?我就只能是從零開始。我就演各種角色,只要是找我去的我就一定去,而且我用全部的精力來把它完成好。就這樣大概幾年之後,我等來了我藝術上又一個非常有分量的角色,就是《紀念碑》。
它是描寫戰爭背景下的一個年輕人和一個復仇的母親,那個母親是跟慧芳反差極大的這樣一個性格和類別。當時查明哲導演選定我演她的時候,很多人是抱著懷疑的態度,我覺得我人生中一直都是沒有遇到過真正的挑戰,但是那會兒有了。因為我從別人的眼睛裡,我看到了他們對我的不信任,他們覺得你不行。我從別人眼睛裡讀到這個東西的時候,它就激發了我心裡的那個勁,我就一定要把它乾成。
我當時是跟段奕宏和邢佳棟一起合作,我們拿出三個月的時間,最後把它呈現在舞台上,一下子,震了。誰都沒想到凱麗可以演這樣一個角色,這麼有張力,這麼有爆發力,當年的梅花獎拿到了。但畢竟這都是話劇,話劇的客群還是非常小的,那麼我還需要在電視劇中展現我作為演員的這種塑造能力。
那麼這些年呢,我覺得特別痛苦的事就是婆婆媽媽的戲太多了。然後呢這個媽的角色從根兒上就沒有人重視,從製片人那兒,從編劇那兒,無所謂,甚至於都上句不接下句,前後都不搭。我就在這個上面,我就下定決心,我說我就首先把它弄完整了。我看所有人的戲,我把它前後左右全部看好,然後把它合理,把我人物的性格提煉出來。認真到什麼程度?有一個女演員,我已經離開劇組都一個多月了,她在排戲的時候,她跟大家說:「哎,凱麗老師臨走時候,跟我交代了啊,這段戲哪個詞哪個詞必須動一下,如果不動的話,這個後邊的戲就全都接不上。」然後現場一片掌聲。我是為了這個戲好,不是為了別的。
這次參加真人秀我沒有任何準備,真的。當時女兒和身邊的人都說:「你想想你到外邊怎麼著?」我說:「想什麼呢?」當然回來之後女兒也說:「哎呀,你光顧著真人,你忘了還有個秀呢?」我真的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我要秀什麼,我不完美,我想沒有人是完美的,我始終認為不完美的真實的自己,比粉飾過的完美要好一萬倍,所以我覺得女兒跟我說這個話反而讓我高興。假如女兒說:「媽你怎麼那麼裝呢?你平時生活中你不這樣啊。你到那怎麼?」那樣真的會讓我睡不著覺。
所以扣這個題,說20年後我還敢回看自己什麼?我想就是我一直以來能拿一顆真心對待大家,對待我的觀眾,對待我的親人、我的朋友。假如說今天有這麼一個獎狀在這兒,你想頒給誰?我想頒給我自己。如果說一個人可以驕傲地說,我這幾十年我一直是拿著一顆真心來面對這個世界,我覺得挺棒的。中國人特別講究說謙虛,但我想假如是事實的話,我們為什麼又不敢說呢?我覺得謙虛過度有時候就是一種虛偽的表現。所以今天我想跟自己說,幾十年的藝齡的老演員,你不秀自己,你一點不裝,你很勇敢,你很執著,那麼20年後,當你坐在家裡,你兒孫滿堂,你看著你過去這些影像的時候,你說我不後悔,就夠了。
今天我們就暫時()到這兒。假如說我今天的一些經歷能夠給你們一點點東西的話,我也會非常開心和滿足的。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