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夫妻在積攢了許多年錢以後,買了一台20寸的彩色電視機。
從此,電視機占領了他們家庭的陣地。他們只要一有空閒,就看電視,廣告也看,外語學習也看,教圍棋也看,會計學授課也看,節目開始前的調試圖也看。一面看,一面不住地說:「真好!太好了!我們這些年生活提高太快了!我們的節目太有意思了!又好看又受教育您上哪兒找去?家裡有台電視機,不養兒子也行了!電視開闢了家庭生活的新紀元,新時代了!電視已經使我們的生活巨變了!電視已經使咱們國家巨變了!四個現代化咱們實際上已經實現了三個半了!中國的月亮越來越圓了!總之,這台彩色電視機,成了他們家名符其實的小太陽。
大約半年以後,他們開始對節目評頭論足起來:「怎麼老是這麼一套?」「怎麼老是廣告?」「片頭片尾登那麼多人名字幹什麼?」「這個廣播員的雙眼皮是假的。」「這個廣播員的顴骨太高!」「唉喲,都胖成什麼樣兒了?」「瞧那個假招子勁子,還假裝深沉呢。」
「這衣服都是發的吧?」「這相聲人家都不笑!」「這妝化得可嚇死人了!」「這回倒好了,洋人不接吻了,換成了國粹——討小老婆,選王妃!」
慢慢地,評論就尖銳了,「純粹是胡扯!」「玩蛋去吧!」「怎麼連中國字都念不準呀?」「越是賣不出去的次品才越做廣告呢!」「看這節目這不是白耽誤時間嗎?」「出洋相就出吧,還裝腔做勢!」「乾點什麼不好,在這兒傻看這些狗屁節目!」
「明兒我要再看電視我他媽的……」粗話也上來了。
第二天,吃完晚飯,怎麼辦?新聞總還是要看的。國家大事,世界大事,人人關心。遇到哪個地方出了車禍,打起仗來,飛機失事,油船漏油,首腦被暗殺,鯨魚上岸,大象被偷獵……這一對夫婦甚至挺感謝的,感謝人類世界為電視提供了有刺激性的材料,感謝電視節目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也感謝自己,沒被鯨魚吃掉,沒被炸死,也沒碰上飛機失事。
既然看了新聞,就看看下面是什麼吧。起碼得看天氣預報。開著電視並不防礙人們做別的事。據說比較「潮」的辦法是電視打開,聲音擰小,想看就看,不想看就視而不見,連臉都不要掉過去的。
但是這對夫妻不能。開著,就得看,打開電視機,不是為了看,難道是為了不看嗎?也許看著看著,看出一個好節目來呢?再說潛意識裡有一筆經濟帳,開著,電錶就走著字,一個小時一角多錢,開著,就「燒」著機器,而這台機器,花了他們兩人的半年多的工資總和。又走電錶又開機器,他們不看,那不是造孽嗎?那不是超前消費加超級消費嗎?那不是太不尊重別人的勞動——電業局的勞動,發電廠的勞動,電視台技工技師的勞動,廣播員主持人演員的勞動包括自己的勞動——自己不勞動哪兒來的這電視機——了嗎?
那就關上。關上幹什麼去?散步?上下班已經走了不少路。看書?累眼累神。聽音樂?
看不見畫面不生動。去探親訪友?人家也正看電視。關了,至多關半個鐘頭。又開了,因為關了也沒有更好的選擇。看電視覺得不滿意,不看電視說不定就更不滿意。關了又開,開了又關,晚報上說了,這樣做最損壞顯像管,而且還更費電,比一直「燒」著還費。越想省越費,越想省越費,窮嘛!
那就湊合著看,反正有得看還是好一些。反正懶洋洋地坐在簡易沙發上傻看已經成了習慣,越習慣就越不想改變,這樣,評論也漸趨平穩,湊合看吧!也還不太惹人煩心!噢噢,反正還看得下去!那個衣服可真不錯,你下次要見到這種T恤衫,千萬別忘了買一件。這個××過去怎麼沒見過呀?這個××最近怎麼不見了啊!喝,這麼大明星也給人家做廣告去了!外國片,外國片又有什麼了不起?跟咱們的片一樣次!
有時候妻說出一些比較奇異的評語,令夫咀嚼不止。看完一本本大電視劇,妻說:
「喝!假得就跟真的一樣!」夫為之擊節讚賞。不是贊電視劇,是贊妻的評論。什麼叫「假得跟真的一樣呢?」夫思忖良久想不清楚。他感謝這部電視劇,使妻說出了警句妙語,使他思考開了,要不,他這樣笨,早就愧對「思考的一代」的稱號了。再一想,思考的一代,這不也「假得跟真的似的」嗎?還是看「畫面的一代」吧。
這樣,從蜜月階段到危機階段到和解階段,正、反、合,黑格爾,否定之否定,他們家的看電視的過程很正常,很可以理解,終於也還是很好。
萬惡自「比」始!這句話早晚要上電視台的「名人名言」專欄,如果嫌這一對夫妻不夠「名」,就上「廣而告之」專欄或者「忍者神龜」卡通片節目。
說的是猴年馬月魚日,妻到一個同學家去了趟,一起看了一晚上的電視節日,回到家,妻就不滿起來。妻說:「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妻說:「人家那電視才叫電視呢,多清楚,多鮮艷!多細膩,多穩定,多保真,多乾淨,多柔和,多層次,多豐富!比美琪、大佛、百樂門、真光、蟾宮、銀星豪華座、超豪華座的電影全強!」妻說:「跟人家的電視相比,咱們家的電視不叫電視,叫幻燈;不叫幻燈,叫哆嗦重影下雪起霧變色變形氣人機!」
夫比較冷靜。一般的家庭規律可以表述如下:夫熱了妻冷,妻熱了夫冷,妻不冷不熱了夫半死不活,夫不冷不熱了妻要死要活……所以夫妻永難和諧,所以夫妻誰也離不開誰,所以這一家也就保持平衡了。相反,如果家是夫躥妻跳,夫火冒三丈妻火冒四丈五,夫從而火冒七丈,妻又從而火冒十丈……得,這一家算是砸了!
冷靜的夫問道:「他們的電視機什麼牌子的?不行咱們再攢點錢買一個,反正又不置房子又不置地。反正……」
激動的妻說:「不是牌子問題,人家說了,是人家調試得好……」
「那你調嘛。」夫說。夫內心裡不太相信調試的威力,半年或是一年前,他也不是沒調過。不但調過,而且購置製作了好幾套「天線系統」,室內半角,室內圓環,用可口可樂易拉罐做的土造室外天線以及用外匯券買的進口魚骨,夫說:「你調吧。」還有一句潛台詞:
「我才不信你就有那麼大的本事呢!」因為素來,電視機都是由夫調的,妻不插手,這樣,夫就多了心,批評電視機就是不點名地批夫,表揚人家的電視機就是表揚人夫。「哼,」夫的鼻子裡開始冒氣,「我不行你來。」
他開始微微冷笑。
於是妻開始了調試。先試四套天線,可悲之處在於哪個也不比哪個好多少,圓環不如羊角,易拉罐不如圓環,魚骨不如易拉罐,那麼乾脆恢復羊角嗎,羊角這回又不如魚骨了!不如魚骨也鐵了心用羊角了,拉長縮短,左轉右轉,越動就越糟,費了老半天勁,好容易才大體恢復原狀,能恢復原狀就不錯了。
「好了沒有?」妻問。
「沒有。」夫答。
「好了沒有?」妻又問。
「沒有。」夫答。
「好了沒有?」妻又問,語調急切了。
「看不出來。」夫冷冷地答。
妻滿頭大汗,對夫不再指望也不再信任。自己拉開距離,自我審視,滿意地說:「好多了!」潛台詞是:「我調的比你強多了。」
夫無言。
妻問道:「你憑良心說,是不是好多了。」
夫又一次面臨抉擇:憑禮貌、憑善意、憑友誼、憑愛情、憑義務、憑使命、憑修養、憑最起碼的文明、憑維護家庭和睦的願望,他完全可以說:「就是,好多了!」
但就是不能憑良心。憑良心,他實在看不出好在哪裡,如果不是更壞的話。
他為什麼看不出好在哪裡來呢?為什麼妻硬是覺得好多了,而他不論怎麼眨眼也看不出一個好來呢?他為什麼要和妻做對?他故意搗亂?他和妻犯倔他不愛妻了?感情危機?他有了外遇?他是一個不忠實的丈夫?他想休妻另娶,他是新一代陳士美?他心情不好?他心理不平衡?他在單位里受了氣?他眼睛有了病?他剛愎?他不合作?他是槓頭?他吃了不該吃的藥?他青春期?更年期?弗洛伊德,他應該去安定醫院一游?
何必呢?他沒有那麼壞也沒有那麼病態。退一步海闊天空。聰明難,胡塗難,由聰明轉入胡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雞毛蒜皮亂鬨鬨,爭來爭去一場空……服了還不行嗎?這確實是真功夫。
「好了。」他說。不勉強。
「真好了?」過了一會兒,妻也謙虛了,便誠懇地徵求意見。
「真好了!」他無所謂地說。
「你說的是真話嗎?」妻狐疑地問。
「我……」夫為之語塞。不說好不行,說好也不行。我怎麼辦呢?他在心裡,與自己較上勁了。
「你不要對付我!我調了半天,到底調好了沒有,你總應該說句心裡的話,我調為了誰?我從來不看球賽……」
「球賽已經看不成了。」夫悲涼地說。畫面上的阿根廷裁判正在吹哨,AC米蘭對比利時,0比0。
「你到底說句明白話!調好了沒有?調不好我好再調。就算今天影響你看一場球賽,我們為了一勞永逸,我們少看一場球賽也是值得的。你都不知道,電視機調好了會有多麼好,完美的畫面會有多麼好……」
「我說了好多次了,好,好,好!我百分之百地說真話,一句假話不說,你調的好!」
夫本來想說「不好」,「不」字的輔音b已經做好爆破發出的唇形準備,忽然聽說「調不好還要再調」,便決心承認是調好了,絕不翻供,決不改口了。「嗯,」妻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你看,多好!你看了一年電視了,從來沒這麼清楚過,就是好麼。就是好,好!!」
夫欲哭無淚,球賽結束了,螢幕上出現的是化妝品的廣告。廣告片拍出來的效果就跟傻瓜機照出來的像片一樣標準,當然比戶外自然光下的球賽的實況轉播效果好多了。這怎麼能算是調天線的功勞呢?但他怎麼辦?去辯論?與誰辯論?與妻辯論,與親愛的妻辯論?為什麼辯論?為否定妻調天線的成績而辯論?否定了妻的成績對誰有利?肯定了妻的成績又是對準有利?否定了妻的成績你怎麼辦?再換一副天線?再換一個電視機還是再換一個妻?他配嗎?
可能嗎?錢和精力,夠用嗎?何去何從,還猶豫些什麼呢?
於是夫的表情從無奈的苦笑變成了由衷的甜笑,他甚至去撫摸了一下妻的頭髮。
「嗯?怎麼又壞了?」妻去解了個溲,回來發現畫面不好了。夫也發現畫面不清晰了。
「可能是播放的問題,」夫說,看看妻陰沉的臉色,他又補充說:「也可能是電壓的問題,」再看臉色仍然陰沉,便又補充說:「可能是有什麼故障……」「可能是氣候的關係……」
「不可能,」妻說,「別唬我了。當我不知道呢,咱們這個機子有穩壓裝置,能自動增減電壓……」妻走出門看了看,「再說,現在天上連一片雲彩都沒有。至於機件,是進口的,質量沒問題,沒有故障。」妻進行了一一的想當然的批駁,批駁了夫的一條又一條的想當然的解釋。最後妻指著夫的鼻子說:「我知道,你動了天線了。」
「我沒動。」
「你動了。」
「我沒動。」
「你動了。」
「我沒動。」
「你動了!你就是動了!」妻大喝一聲。
「我……也可能……動了。」夫又複習了一遍鄭板橋等先哲的名人名言與廣而告之,覺得自己有了新的體會。
妻哼一聲,慢慢消了一點氣,夫已經承認了嘛。哪怕是敲碎了一個顯像管,承認了就好說。於是妻又重新開始了調整天線長短方向角度的試驗。重又開始了各項問答,妻一直覺得不滿意。忽然又悟道:「要不換室外天線?」
妻不辭辛苦爬上梯子,爬上房頂去動室外天線再爬下來,兩套室外天線——外匯買的與自己動手土造的試了不知多少回,夫受了感動,也爬了好幾次房頂,直到各頻道節目陸續放出了「謝謝」、「再見」為止。
第二天繼續調,調完天線再調微調。想調得更好一些,難上加難。一碰就壞了,彩色也沒了,畫面全黑了或者全白了,螢幕上出現了各種奇怪的星星點點條條道道,聲音嘶啞了變質了消失了,出現這樣的情況真是容易方便,調成這樣真是易如反掌,無師自通。但這還不是最可惡的。如果出現了這種有些可惡的情況,只消逆方向再調整亦即恢復原狀就是了,最可惡的一點是你費了九虎二牛之力,你向左轉了15°又向右轉了25°又向左轉了10°又向右轉了8°,又拉長了3厘米又縮短了2厘米……你一次又一次地認為調好了,過了一會兒,你又失去了信心,你發現你甚至無法判斷究竟是變好一些了還是變壞一些了。如果你發現不了哪怕是些微的變好,如果你同時又無法證明些微的變壞,那麼按照邏輯學理論上你應該確認事情並無變化……偏偏你又覺得似乎變了,就是說,你不但無力分辨好、壞,也無法分辨變了還是沒變。
這樣妻就不斷地徵求夫的意見,她極其需要夫的反映作為重要的幾乎是唯一的參照系。
夫便不斷地反映「好、好、好」,天線拉長了,說好,縮短了,又說好。「到底長了好,還是短了好?」妻急了。「兩樣都好,」夫說。「怎麼可能兩樣都好?」妻火了。「那就兩樣都不好!」夫也火了。當夫反映不佳時她感到憤怒。當夫反映良好時她感到可疑。夫的反映只能使她更加迷惑。
這樣的調整不僅妨礙了看電視,而且使夫與妻之間產生了隔膜。真誠只能引起衝突,虛與委蛇只能使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他們陷入了怪圈,躺在了低谷。
「你為什麼不對我說真話?你為什麼老是閃爍其詞,應付我?你究竟對我是什麼想法?
我們之間究竟還有沒有熱烈的真誠的忘我的沉醉的最最美麗的愛?」終於,妻流著淚提出了這個嚴重的問題。而且追問,「你究竟愛上了誰?」
「這個……這個……」丈夫覺得悽然,歉然,似乎相當無聊。這是可怕的。據說夫與妻之間可以互相擁抱也可以互相撕打;可以互唱情歌也可以互相責備,可以發瘋發怒發痴發怔……總之什麼都可以,只是不能無聊。
於是夫勇敢地敘述了自己的見解。他說電視機接收圖像的質量是由多方面的因素決定的,放送質量與接收質量密不可分。放送質量既有技術問題軟體問題也有材料問題機器問題硬體問題。接收質量既有使用問題調整問題也有元件問題組裝問題以及環境問題。再說,對不同的圖像的質量要求不能一樣。比如表現黑夜中一個壞人在撬保險柜,怎麼能和晴朗夏日海濱浴場許多外國女郎穿著比基尼泳裝的圖景相比較呢?能同樣清晰嗎?能同樣艷麗嗎?能同樣完美嗎?能有同樣魅力嗎?把你活活調死你也做不到把兩者都拉平啊!
夫說:「不要太挑剔,不要求全。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圖像無完美,圖像至清則看不成。最佳狀態不是固定的,氣象因素,外界干擾,能源狀況……一切都需要調整,要最佳就得不斷地調,不斷地調您就甭看了。」
妻無話可說。妻最痛恨的就是夫的一套一套邏輯,比如說妻要吃拌豆腐夫要吃炒豆腐,他能講出一套一套,反過來她要吃炒豆腐他要吃拌豆腐,還是邏輯,邏輯,邏輯。壓死人的邏輯,氣死人的邏輯!你說你想吃炒(或拌)豆腐(或別的)不就完了嗎?偏要邏輯。邏輯和夫婦、君權、神權一樣,和節烈觀念一樣,是妨礙婦女解放的桎梏,是大男子主義的最惡劣的表現,是捆綁女人的繩索。男人的邏輯這個大胖子,已經把愛情這個瘦小枯乾的偶像擠出每一間房子去了。
妻不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掉淚。看電視的時候,不管圖像的質量多麼糟,她絕對一動也不動。她能做的、想做的只有時不時地落下一滴淚水而已。最後終於淚也不落了。
夫卻從此心潮難平不能自已,心癢手癢不能自已。是妻把接收效果調壞了的想法像魔鬼一樣地跟隨著他。我可以調得更好的想法像美女蛇一樣地誘惑著他。他開始去調天線、調微調、調各個旋紐去了。先是稍動一兩下。然後中動。然後大動長動來回動反覆動想動不動不想動亂動調試不已。妻越是在場,他就越是要調。
「好了麼?」夫問。
「沒有。」妻回答。
「好了麼?」夫又問。
「沒有。」妻答。
「好了沒有?」夫又問,語調急切。
「看不出來。」妻冷冷地答。
夫滿頭大汗,對妻不再指望也不再信任。自己拉開距離,審視……妻莞爾一笑,立場不一樣了嘛,反正誰動手誰著急,誰旁觀誰當裁判,真有意思。
他倆幾乎為調電視離了婚。他倆為調電視更加誰也離不開誰。調電視的過程中暴露了他們各自的愚昧、偏執、自以為是、不切實際。調電視的過程又是他們互相遷就互相體貼互相支持的過程。尤其是,調電視比看電視更有趣,他們對哪怕是最拙劣的電視節目,也不再感到憤怒了。
夫狠狠調了一次以後,用電鉻鐵把電視機的一切旋紐都焊死了。終於把這台電視機斷送了。
偏偏這個時候妻購()買社會福利券中了彩,妻拿錢買來一台一切由電腦自動調控,人除了選擇頻道以外,基本上不需動手的高檔電視機。
「這不成了傻瓜機了麼?」夫不服地說。「原來如今不但有了傻瓜照相機還有了傻瓜電視機了。以後肯定還有傻瓜做飯機,傻瓜釀酒機,傻瓜繪畫機——一切都是自動調試到同一標準的最佳位置。」夫諷刺說。
妻不理。妻看著傻瓜機的由電腦自動調出的可能的最佳畫面,非常滿意。如果有個傻瓜丈夫,那才更好呢,她心裡說,傻瓜最好。
「我們畢竟還是幸福的。」夫說,他吻了一下妻的肩膀,他感受到了幸福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