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在麗江,我和一些素不相識的人組成一支臨時團隊,計畫沿滇藏線進藏。
途經梅里雪山,我們在飛來寺停下去轉山。同行一個北京女大學生不經意間說自己的腿有些腫,出於職業習慣我詢問了她的既往病史。女生說她有再生障礙性貧血,在京時幾乎每個月都要去輸血。
我當時就愣住了:「那你為什麼還要到高原來?」再障患者的血液攜氧功能本來就很差,更何況是在高原。女生說:「到西藏是我的人生夢想,這一路走來,非常開心,就算死在這裡也是值得的。」無話可說的我當即提出要返程,否則患者會有生命危險。
我們同行共有6人,兩個老驢友表示,女生已經成年,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她應該自己回去而不影響別人。兩個廣州遊客表示沒所謂。藏族嚮導同意返回迪慶,說那裡有醫院。
大家爭論了很久也沒有達成一致,而女生似乎又感冒了,呼吸開始有些困難。於是,我和嚮導扎西決定自行帶患者離開,我們輪流背著女生下山,趕回德欽已是黃昏。終於,我們找到一家醫院,女生已經站不起來了,情況看起來很嚴重。我扯著嗓子喊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一個民工裝扮的中年人,他挽著褲腿,手裡拿著螺絲刀,似乎剛才正在修理什麼。
「醫生呢?」我問。他說:「我就是。」我很著急:「這個女生有貧血,現在可能需要吸氧。」他答道:「我們這裡沒有氧氣。」
我抱起女生扭頭就走,看來必須要回香格里拉了。我們連夜踏上歸途,一路趕到當地最大的迪慶自治州醫院。()值班的是位年紀和我相仿的男醫生。
「大夫,我也是醫生,這個女生有再障,她可能需要吸氧。」大夫不語,掏出處方紙,刷刷幾筆,我接過來一看,上面竟然寫著吸氧多少錢,吸氧管多少錢,一共多少錢—這哪裡是處方,分明是一張帳單。
「同志,能不能給她查一個血常規?」我小心翼翼地問。大夫不慌不忙地說:「血常規明天早上可以查,下午5點左右可以出報告。」我又一陣眩暈,在發達地區,醫院一般10分鐘就可以出報告。那是一個漫漫長夜,我真的擔心這個女學生無法再看到高原的日出。所幸,女孩當夜病情平穩,第二天我們把她送上回麗江的班車,從此再無聯繫。
之後多年,我一直耿耿於那幾個同行者事不關己的態度。性命攸關,怎能如此冷漠?
直到後來自己走過無人區,登過雪山,選修了戶外運動課,結識了專業運動員,才體會到,對自己生命的尊重,也就是對整個團隊的負責以及對他人生命的尊重。在通往珠峰的道路旁,散落著許多逝者的遺骸,後來者經過時莫不心存敬畏。但多年已過,卻無人能將他們帶回故里,因為,那必將冒著極大的風險,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
在極端環境下挽救生命是如此不易,但如果是一個連自己都不珍惜的人,別人又何苦冒險去保護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