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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為美國綠卡奮鬥的十年

「你要認命、這就是你的命。」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我腦子裡總是想起我媽當年的這句話,她是一個很傳統的中國農村婦女,她叫我認命,現在想想其實也是為我好,雖然我媽不曉得「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這句話,但是生活的艱辛早就讓她懂得這個道理。她讓我認命,其實也是為我好。

從小,她對我確實也沒什麼期待,小的時候她只是希望我帶好妹妹;長大一點,她只是希望我不要讓家裡為難,不要讀高中去讀師範;我能做一個鄉村教師,一個月能掙幾百塊錢的工資,能寄點錢回家已經是滿足了她對我所有的期望;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能理解我為什麼選擇從奉節那所國小辭職去上海打工,更不能理解之後發生的事情,「她之前沒有受過啥刺激,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媽當時是這麼對記者說的。

其實我沒有受什麼刺激。

家裡很窮,日子很苦,一家五口人只有7厘地,我恨過老天爺為什麼讓我家這麼窮,但我從來沒有怨過我媽,我繼父沒本事,相反,我很感激他們,即使這麼困難,他們也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供我讀書,還記得我讀綦師時,繼父在綦江水泥廠上班。我每個月都會去他那裡拿150元生活費,有一天我去找他,人家說你爸爸在裡面倒鏟煤。我進去看到爸爸了,他穿得很髒,推著個車,裡面裝滿了渣滓,水泥廠空氣很渾,噪音很大,爸爸出來給我拿生活費。這個場景時常都會出現在我的腦海里,夢境裡。

別人說如果一個人開始頻繁的懊惱過去做的決定,開始想「如果當時我……那麼現在也許……」就說明這個人開始老了;我發現我現在開始老了,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當時我不離開學校,我今天會怎麼樣;看到我當年那些教院的同學都變成曬兒黨的時候,我也確實對當初的決定有過後悔。有時候一想到自己漂洋過海的到美國,這麼久了,還是一個人,我也會情緒低落,也會很煩躁,甚至也會後悔,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真的因為是受了什麼刺激。

可是每當我把自己這些年走過的路掰開了,揉碎了來想,我的那些決定真的不是因為我受過什麼刺激,我只是不認命。

對,只是不願意認命。

我從小生活的洋渡村,一牆之隔就是重慶鋼鐵公司綦江鐵礦。國企職工子弟衣著打扮,言行舉止與農村人完全不同,處處透著精緻;和他們相比,我們這些洋渡村的人處處土裡土氣的,重鋼的子弟們用「農村娃兒」來表達對我們的輕蔑;雖然他們看不起我們,但是我們,至少是我,卻很想成為他們,因為當時的我認為工人子弟長得就是比農村孩子漂亮,學習成績比農村孩子好,家庭條件就是比農村孩子要富裕(只有這條,小時候的我猜對了。)只是我家很窮,沒有辦法給我買漂亮衣服,漂亮的文具,我只能認為如果我學習成績好,愛讀書,也許他們就會接納我,我也可以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後來的事實教育了我,我還是太天真了,這是我第一次感到強烈的挫敗感,那時我還只是一個中學生。

我讀教院的時候,很幸運的結識了網際網路,也學會了寫詩,開始知道海子、顧誠、博爾赫斯,那個時候我很少和同學交往,主要是和論壇的詩友們交流,現代詩不僅是一場朦朧的美夢,也讓我做了一場「我成了他們」的美夢;有一次重慶的詩友聚會,我也去參加,詩友們請我吃了頓肯德基,吃到一半的時候,詩友們告訴我,這頓她們請客,她們還有事,先走了。

「夢幻(我當時的筆名),你慢慢吃哈,我們先走了。」

我要說,那些詩友是好人,她們看出了我的窘困(那時我在教院勤工儉學,一個月能掙150)沒有讓我AA,我為了這次聚會帶了100塊錢;只是現實又一次告訴了我,會寫詩並不意味著「我能成為他們」,當然也不意味著我就有男朋友。這種強烈的挫敗感一直伴隨著我到奉節的學校工作。因受這件事的刺激,那個時候的我還小小的憤青了一下,曾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讓自己成為體面的城裡人。

奉節的學校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是,那個地方經濟很差,辣條都能上桌當一個菜,但是比起我家來說,其實也並沒有差到哪裡去。工資收入其實還算可以,我只是不甘心想一輩子就這樣,我只是很想成為「他們」。(「羅玉鳳的媽媽正在一個破舊的小窩棚內煮飯。屋內昏暗無光。灶是用泥土和磚壘起來的,一口大鐵鍋里裝滿豬食,另一邊架著的一隻銻鍋,煮著清水白菜,沒有丁點油水。灶面上臥著一隻骯髒的老貓……」這是後來我徵婚後記者到我家採訪時的素描,大家感受一下。)

最後,我做出了辭職去上海的決定,為什麼選擇上海?只是因為上海是中國最發達的城市。「都認為我就這樣了,那我就到中國最發達的城市去,讓你們承認我也可以成為你們。」這就是我當時很中二的想法。

到了上海後,現實第N次教育了我,不是到了上海,就能成為一個體面的城裡人,恰好相反,到了上海,才發現以我的學歷,我的條件,我一輩子也只是一個在上海務工的,還是土裡土氣的「農村娃兒」,我從來沒有像在上海那幾年那麼沮喪,生平第一次內心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是不是該認命了?幸好,我內心那股強烈的欲望抵消了我的沮喪,甚至更加激發了我的鬥志。

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徵婚了,一夜之間,我爆紅了。

雖然那個時候網上罵聲一片,但是其實我的內心深處是竊喜的,因為我終於有一樣東西是很多城裡人沒有的了,擁有了這樣東西的我好像就可以以此得到他們的承認,並且從此走上人生的巔峰。但是內心的這種竊喜,很快就變成了巨大的失望和屈辱,當時的我竟然被我母校(教院)保全給趕出了學校,而且是很不耐煩的趕走了,看他的樣子,好像是趕走了什麼令人不愉快的生物。

而且那個時候家裡人對我的所作所為也很不理解,我媽以為我受了什麼刺激,我的親人甚至在QQ上把我拉黑了,我走在路上都會有人來罵我,我出席活動會有人沖我丟雞蛋……這真是屬於我的夢醒時分。

我要去世界上最發達的國家,我要去美國!如果我在美國證明了我自己,那就證明是不接納我的你們錯了!很多人一直在追問我為什麼要去美國,這就是原因。

當然,美國並不是天堂,我才到紐約的時候住地下室,還沒有暖氣,窗戶外的地沿一直是濕的,比水平面的溫度還低好幾度,冬天的時候差點沒把我凍死,出去找工作的時候還被華人同胞嘲笑,在華人開的美甲店裡被老闆罵等等,正如國內媒體所說那樣,我在美國也是屬於「社會底層」。

雖然在美國的日子很艱辛,很累,但我覺得我到美國這個決定做得沒錯,我在國內的時候被母校的保全趕出校門,但是我到了美國後,母校的校長在畢業講話時拿我做例子鼓勵學弟學妹們,有媒體找我開專欄,很多名人開始認可我,比如著名矮大緊高曉松,又比如很多人認為我的文章寫的比王石他媳婦田朴珺強,越來越多的人認為我現代詩寫的還行…我還是那個我,我也不是到了美國才開始學寫詩學寫文章的,唯一改變的是只是舞台。

可這還不夠,還差一點點,我才能真正成為「他們」,不再是「農村娃兒」,差的這一點點就是綠卡。

我想拿到這張綠卡,並沒有什麼複雜的,不能告人的原因,只是從我到上海開始,我一直在和某種隱秘的,難以形容的,無可名狀的規則較勁,這個過程已經小十年了,我的青春,我人生最美好的歲月都在裡面了,這張綠卡,是對我這十年的交代,就像是我的大學畢業證。

我只是想拿到這張綠卡,然後告訴所有人:只要不認命,沒有飛不上枝頭賽鳳凰的痲雀,哪怕最開始低賤到塵埃里。

求祝福,求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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