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份的一天,我還在圖書館裡複習考研。那天氣溫很高,我旁邊狐臭的大哥向我傳來的愁雲慘霧讓我變得十分狂躁,於是我提起書包衝出了圖書館,回到寢室洗了把臉。
「媽的,不考了。」我決定。
第二天我在網上投了幾份簡歷,第三天收到了幾個面試通知。
下個周四我坐著哈爾濱飛往上海的飛機,前途未卜。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說走就走的旅行,也不知道如果那天如果沒有那麼熱,或是我旁邊那位大哥換成一個沒有狐臭的萌妹子,之後的一切還會不會發生。
總之,我成為了一個考研的逃兵。
【一】
2014年8月14日,我跨越了1800多公里,第一次來到上海。
在這之前我對這個城市的了解只停留在著名原創作家郭敬明老師的小說里。
郭老師說這裡有大片大片的香樟,淅瀝的雨能把街道衝出金粉的奢靡,來往的行人穿的不是Marc Jacabos就是coach。
這一切都讓我很尷尬。
因為我一直以為一身耐克就富可敵國了。
直到親眼見到了這個城市,才發現這裡也滿大街都是和我一樣穿著美特斯邦威的土鱉。
這讓我格外的親切。
我面試的那幾天住在一家青年旅社。
一個房間六個人,一半是老外。
我先後跟兩個法國人,一個古巴人,一個韓國人,一個英格蘭人住在一個房間。
幾天之後我的手語水平有了顯著提高。
可見想要掌握一門語言,語言環境是多麼重要。
同時我們也在為了消除語言的壁壘作著自己的努力。
比如說我教兩個法國人用「你瞅啥」和「瞅你咋得」對話。
那幾天他們兩個孜孜不倦的練習,一臉不被人理解的喜悅。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文化輸出吧。
【二】
記得我面試那天下著小雨,跟我一同面試的有兩個人。
第一位面試伺服器的哥們兒頭髮禿得很徹底,背心褲衩夾腳拖,神似《功夫》裡的火雲邪神,另一個面試運營的哥們兒則打扮的文質彬彬,西服馬褲長筒靴,穿得跟希特勒青年團一樣。
那天我的面試官就是我現在的老大,人稱智哥。
智哥是個年近四十的資深程式,技術大牛,十八般代碼全都耍得有模有樣。
每周能從老婆手裡領到200塊的生活費,沒錢的時候中午經常跑去喝羊雜湯。
「我的理想是包養個小三。」攥著200塊錢的智哥信誓旦旦的說。
面試之後我拿到了實習的offer。
之後回到了哈爾濱,跟學校的老師商量請假。
「喔,找的什麼工作?」老師問。
「手機遊戲前端程式。」我說。
「遊戲啊…唉,年紀輕輕的乾點什麼不好,為什麼要販毒呢。」老師說。
我在十月份回到了上海,在公司報了到。
我租的房子在公司對面,一個酒店式公寓。上班步行十分鐘,其中五分鐘是等電梯。
不算加班費,實習期一個月工資3000。
房租1700。
算上廁所十平米。
畢竟上海,寸土寸金。
「住的怎麼樣?寬敞嗎?朝向好不好?」每當家裡人打來電話問我情況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朝向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因為壓根就他媽沒有窗戶。
我們項目組有個酷炫的不得了的名字,叫「守夜人」。
我一直以為是哪個領導看了《冰與火之歌》一時興起給我們起了這箇中二的名字。
直到後來我第一次加班到天亮才理解了這個名字背後的智慧。
給渠道出版本的時候整整一周都在凌晨下班。
回家拖地洗衣服洗澡。
折騰折騰就到三四點。
還好房間沒窗,不然剛躺下天就亮了。
程式設計師是個苦逼的職業,賺的多死得早就是說這些人。
那麼比程式設計師還苦逼的職業是什麼呢?
程式設計師實習生,賺的少死得早。
3000塊錢,真是得玩命啊。
畢竟我在一個羊雜湯都要15塊錢一碗的城市。
生活成本不算低。
那天我掐指一算距離發工資不到兩天,於是超市裡買了些日用品。
兩天之後我懷揣著激動的心情坐等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奈何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八九不離十。
公司人事上樓告訴我說實習生工資在半個月之後結算。
隨之而來的是世界五百強企業發給我的私人簡訊。
「尊敬的動感地帶用戶,由於預存話費不足,您的手機已單停……」
操。
於是我托房東幫我換了個更便宜的房間。
每個月可以省300塊。
返還的租金足夠我多撐幾天。
房間2m乘3.5m,依然沒窗。
馬桶是唯一的家具。
甚至床都沒有。
只有個硬的和直接睡地板沒區別的床墊。
房東說我那之前住的是個妹子。
我搬去的時候滿地垃圾和馬桶里散發的惡臭使我實在沒法相信這一點。
當我跪在廁所地上刷馬桶,被威猛先生嗆的直咳嗽,我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強大。
於是我便明白了,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會做」這回事,當你失去了所有的依靠的時候,自然就什麼都會了。
值得一提是我的新鄰居是個耳背的傻逼。
這個傻逼把電腦調到最大音量玩QQ鬥地主。
「鬥地主!」我就知道這傻逼在鬥地主。
「搶地主!」我就知道這傻逼在搶地主。
每天深更半夜電視開的巨他媽響,他看《康熙王朝》那幾天,一到凌晨四點多我就得「聽!鐵蹄錚錚!」
有天在公交上聽見了一句歌詞,是這麼唱的:
我希望每天有一百個鐘頭
一半跟你一起
一半去想你
我覺得這個作詞的人簡直是傻逼到家了,每天有一百個鐘頭竟然有空去幹這麼無聊的事情。
而我每天要上班,加班,複習期末考試,忙畢業設計,寫論文…媽的。
【三】
我去年十一月份回學校期末考試。
一共六科,過了五科,一個沒給我平時成績。
再回上海之後已經十二月了。那時候我住的地方室內溫度在零上八度左右。
剛回上海哪天我第二天早上六點多鐘就起床去公司上班了。
並不是我勤奮是因為公司有空調。
後我在某電商買了一個電暖氣和一個電熱毯,全是最便宜的。
某電商快遞還是挺贊的,下午就到貨了。
當天晚上我打開電暖氣,給屋裡燒到十七八度,愉快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發現一宿花了三十多塊錢電費。
我住的地方商業用電,一塊四一個字。
那是我到上海之後第一次開電暖氣,也是最後一次。
而電熱毯只有一米五,我一米八,只能保證半個身體不冷。
除此之外,我每天晚上要洗澡的時候,都要出門長跑六公里,跑出一身汗之後再洗澡,才不會凍得直哆嗦。
半個月後,腳踝跑廢了,看病花了200多。
恢復好了之後知道了跑之前先熱一下身。
上個冬天我基本每天除了跑步洗澡睡覺之外,都在上班或加班。
因為公司的空調,不用自己付電費。
另外那段日子公司的確很忙,年底了嘛…
出OB版本客戶端那幾天,我連續上了40個小時班之後,回去睡了一覺,又回來上了26小時班。
2015年一月份我工資開了3800多,二月份3600多,基本工資3000,加班費一天30封頂,感受下。
然而,平靜的生活下總有暗涌的波瀾,那是二月初的一天,我掐指一算也該買回城卷…啊不是,回家的機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naive。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一個東西最貴也就是全價的時候,然而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春運十二折的機票。
回家1800多,往返3600多。
整個買票的過程中我的心一直在滴血,我不止一次冒出走回哈爾濱的想法。確定按鈕點下之後,我大學四年攢下的生活費和在實驗室賺的外快基本上就都交代了。
在我來上海之前,我想在自己身上做個實驗,試試我不花家裡給我的錢會不會在上海餓死。
當我坐著1800塊的經濟艙重新站在哈爾濱的土地上的時候我終於得出了結論:
餓不死,但會很慘。
【四】
春節放假之後我又回到了上海。
生活依舊操蛋,但我似乎已經可以在這種操蛋的生活中活的遊刃有餘。
我知道了熱水器要加熱多長時間水溫能剛好洗澡不至於燒的時間太長浪費電。
我知道了每天什麼時候出門上班才會剛好不遲到。
我知道了樓下便利店哪種口味的麵包好吃又便宜。
我知道了水果攤幾點之後草莓會賤賣。
我大概學會了不少東西。
四月的時候我又搬了一次家。從酒店式公寓辦了出去和同事合租,1300一個月,並且再不用掐著表燒洗澡水了。
我上個月末回哈爾濱清考加畢業答辯,走之前和公司的領導談了轉正的工資,五位數加獎金,沒有試用期回來就轉正。
雖然比不上知乎分分鐘幾十萬的成功人士,至少對我來說已經是個不錯的起點了。
你看,生活似乎也沒那麼糟糕了。
記得之前有天周末加班,中午我跟智哥在公司旁邊的路邊喝羊雜湯的時候,智哥加了我微信。
我看到了他聯繫人的名單裡面有好多這個圈子的大牛。
「我感覺我把你朋友圈的身價都拉低了。」我一邊喝湯一邊自嘲。
智哥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的說:
「莫欺少年窮。」(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