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的時候,只是事情多,不計較白天和黑夜。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來:算一算,再有二十天,我媽就三周年了。
三年以前我每打噴嚏,總要說一句:這是誰想我呀?我媽愛說笑,就接茬說:誰想哩,媽想哩!這三年里,我的噴嚏尤其多,熬夜太久,就要打噴嚏,噴嚏一打,便想到我媽了,認定是我媽還在牽掛我哩。
我也是覺得我媽還在,尤其我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家裡,這種感覺就十分強烈。我常在寫作時,突然能聽到我媽在叫我,叫得很真切,一聽到叫聲我便習慣地朝右邊扭過頭去。從前我媽坐在右邊那個房間的床頭上,我一伏案寫作,她就不再走動,看得時間久了,她要叫我一聲,然後說:()世上的字你能寫完嗎,出去轉轉。現在,每聽到我媽叫我,我就放下筆走進那個房間,當然是房間裡什麼也沒有,卻要立上半天,自言自語我媽是來了。或許,她在逗我,故意藏到掛在牆上的她那張照片裡,我便給照片前的香爐里上香,要說上一句:我不累。
三周年的日子一天天臨近,鄉下的風俗是要辦一場儀式的,我準備著香燭花果,去上墳,現實告訴著我,媽是死了,我在地上,她在地下,陰陽兩隔,母子再也難以相見,頓時熱淚肆流,長聲哭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