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陸川
這是聽來的一個西藏故事。故事發生的年代距今有好些年了。那時候,槍殺、亂逮野生動物是不受法律懲罰的。就是今天,可可西里的槍聲仍然帶著罪惡的餘音低回在自然保護區巡視衛士們的腳步難以到達的角落。
當時,經常跑藏北的人總能看見一個肩披長發,留著濃密大鬍子,腳蹬長統藏靴的老獵人在青藏公路附近活動。那天是他很有福氣的日子,大清早,他從帳篷里出來,伸了伸懶腰,正準備要喝一銅碗酥油茶時,突然瞅見幾步之遙對面的草坡上站立著一隻肥肥壯壯的藏羚羊。
沉睡了一夜的他渾身立即湧上來一股清爽的勁頭,絲毫沒有猶豫,就轉身回到帳篷拿來了獵槍。他舉槍瞄了起來,奇怪的是,那隻肥壯的藏羚羊並沒有逃走,只是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然後衝着他前行兩步,用兩條前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與此同時只見兩行長淚從它眼裡流了出來。
老獵人的心頭一軟,扣扳機的手不由得鬆了一下。藏區流行著一句老幼皆知的俗語:「天上飛的鳥,地上跑的鼠,都是通人性的。」此時藏羚羊給他下跪,自然是求他饒命了。他是個獵手,不被藏羚羊的悲憫打動是情理之中的事。他雙眼一閉,扳機在手指下一動,槍聲響起,那隻藏羚羊便栽倒在地。它倒地後仍是跪臥的姿勢,眼裡的兩行淚跡也清晰地留著。
次日,老獵人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對那隻藏羚羊開膛扒皮,他的手仍在顫抖。腹腔在刀刃上打開了,他吃驚得叫出了聲,手中的屠刀「咣噹」一聲掉在地上……
原來在藏羚羊的子宮裡,靜靜臥著一隻小藏羚羊,它已經成形,自然是死了。這時候,老獵人才明白為什麼那隻藏羚羊的身體肥肥壯壯,他也才明白它為什麼要彎下笨重的身子給自己下跪:它是在求獵人留下自己孩子的一條命呀!
天下所有慈母的跪拜,包括動物在內,都是神聖的。老獵人的開膛破腹半途而止。
當天,他沒有出獵,在山坡上挖了個坑,將那隻藏羚羊連同它那沒有出世的孩子掩埋了。同時埋掉的還有他的獵槍……
文章:賈平凹《寫給母親》
朗讀者:斯琴高娃
人活著的時候,只是事情多,不計較白天和黑夜。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來:算一算,再有二十天,我媽就三周年了。
三年以前我每打噴嚏,總要說一句:這是誰想我呀?我媽愛說笑,就接茬說:「誰想哩,媽想哩!」這三年里,我的噴嚏尤其多,熬夜太久,就要打噴嚏,噴嚏一打,便想到我媽了,認定是我媽還在牽掛著我哩,她牽掛著我哩!
我也是覺得我媽還在,尤其我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家裡,這種感覺就十分強烈。我常在寫作時,突然能聽到我媽在叫我,叫得很真切,一聽到叫聲我便習慣地朝右邊扭過頭去。
從前我媽坐在右邊那個房間的床頭上,我一伏案寫作,她就不再走動。看得時間久了,她要叫我一聲,然後說:「世上的字你能寫完嗎?出去轉轉麼。」現在,每聽到我媽叫我,我就放下筆走進那個房間。
當然是房間裡什麼也沒有,卻要立上半天,自言自語我媽是來了。或許,她在逗我,故意藏到掛在牆上的她那張照片裡,我便給照片前的香爐上香,上香,要說上一句:我不累。
三周年的日子一天天臨近,鄉下的風俗是要辦一場儀式的,我準備著香燭花果去上墳。現實告訴著我,媽、媽是死了,我在地上,她在地下,陰陽兩隔,母子再也難以相見,頓時熱淚肆流,長聲哭泣啊。
文章:三毛《你是我不及的夢》
朗讀者:丁一舟、賴敏
丈夫失業快一年了,有一天,我們去了大菜場,買了些最便宜的冷凍排骨和礦泉水,就出來了。不知怎麼一疏忽,丈夫不見了,我站在大街上等,心事重重的。
一會兒,荷西回來了,手裡捧著一小把百合,興沖沖地遞給我,說:「百合上市了!」那一瞬間,我突然失了理智,向丈夫大叫起來:「什麼時候了?什麼經濟能力?你有沒有分寸,還去買花?!」說著我把那束花「啪」一下丟到地上,轉身就跑。在舉步的那一剎間,其實我已經後悔了。我回頭,看見丈夫呆了一兩秒鐘,然後彎下身,把那些撒在地上的花,慢慢地拾了起來。
我向他奔過去,喊著:「荷西,對不起!」我撲上去抱他,他用手圍著我的背,緊了一緊,我們對視,發覺丈夫的眼眶紅了。
回到家裡,把那孤零零的三五朵百合放在水瓶里,我好像看見了丈夫的苦心。畢竟,就算是一小束,也是他的愛情。
四年以後,荷西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去給他上墳,進了花店,我跟賣花的姑娘說:「這五桶滿滿的花,我全買下,別擔心價錢。」
以後,凡是百合花上市的季節,我總是站在花攤前發獃。
一個清晨,我去了花市,買下了數百朵百合,在那間房中擺滿了它們。在那清幽的夜晚,我打開家裡所有的窗和門,坐在黑暗中,靜靜地讓微風吹動那百合的氣息。
文章:泰戈爾《生如夏花》
朗讀者:張家敏
我聽見回聲,來自山谷和心間
以寂寞的鐮刀收割空曠的靈魂
不斷地重複決絕,又重複幸福
終有綠洲搖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
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敗,妖冶如火
我聽見音樂,來自月光和胴體
一生充盈著激烈,又充盈著純然
總有回憶貫穿於世間
我相信自己
死時如同靜美的秋日落葉
不盛不亂,姿態如煙
我相信一切能夠聽見
甚至預見離散,遇見另一個自己
而有些瞬間無法把握
任憑東走西顧,逝去的必然不返
請看我頭置簪花,一路走來一路盛開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還在乎擁有什麼
文章:塞繆爾·烏爾曼《青春》
朗讀者:張魯新
青春不是年華,而是心境;青春不是桃面、丹唇、柔膝,而是深沉的意志、恢宏的想像、熾熱的感情;青春是生命的深泉在涌流。
青春氣貫長虹,勇銳蓋過怯弱,進取壓倒苟安。如此銳氣,二十後生有之,六旬男子則更多見。年歲有加,並非垂老;理想丟棄,方墮暮年。
歲月悠悠,衰微只及肌膚;熱忱()拋卻,頹唐必至靈魂。憂煩、惶恐、喪失自信,定使心靈扭曲,意氣如灰。無論年屆花甲,抑或二八芳齡,心中皆有生命之歡樂,奇蹟之誘惑,孩童般天真久盛不衰。
人的心靈應如浩渺瀚海,只有不斷接納美好、希望、歡樂、勇氣和力量的百川,才能青春永駐、風華長存。
一旦心海枯竭,銳氣便被冰雪覆蓋,玩世不恭、自暴自棄油然而生,即便年方二十,實已垂垂老矣;然則只要虛懷若谷,讓喜悅、達觀、仁愛充盈其間,你就有望在八十高齡告別塵寰時仍覺年輕。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於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愧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
——奧斯特洛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