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成了最後一個意識到自己不得不離開莊園的人。當我回首在非洲的最後歲月,我依稀感到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都遠遠先於我感知我的離別。
那一座座山巒,那一片片森林,那一處處草原,那一道道河流,以及曠野里的風,都知道我們即將分手。大地的景觀對我的態度也開始變化了。
在那之前,我一直是其中一部分,大地乾旱,我就感到自己發燒;草原鮮花怒放,我就感到自己披上了新的盛裝。而這會兒,大地從我這裡分開,往後退著,以便我能看得更清晰、看到它的全貌。
山巒在下雨的前一周里,會作出同樣的表示。在一個傍晚,你凝望著它們時,它們會突然劇烈運動,卸去一切遮蓋,仿佛它們決心將蘊含的一切都向你和盤托出,仿佛你能從你坐著的地方一直步行到綠油油的山坡上。你會想:如果一頭野豬從空曠地冒了出來,我可以在它轉動腦()袋時,看見它的眼睛,看到它耳朵在動,如果一隻小鳥停落在樹杈上,我能聽到它婉轉歌唱。在三月,山巒間這種惜別的景象意味著雨水將至,而現在,對我卻意味著分離。
我以前也曾在其他地方有過類似的經歷。當即將離別之際,大地的一切向你袒露。我只是想,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可愛的國土,似乎僅僅凝視著它,就足以使你終生歡樂。光與影將大地交織,彩虹聳立於天際。
……
從站台向西南方遙望,我又見到了恩戈山。巍巍的山峰,像波浪起伏在平展展的大地環抱之中,一切都呈現出天藍色。它們是那麼遙遠、那麼渺茫,令人難以分辨。這景象與我從莊園裡見到的迥然不一。
迢迢旅途,猶如一隻神手,將恩戈山的線條磨圓了,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