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條小巷到一條小巷,青煙在彌散,
蝙蝠的翅膀織就的黃昏,罩住了盲人之眼,便不再動了。
一隻蟲子醒來,一根樹枝睡去,日與夜輪換。不動的是那些巷子,冷冰冰纏在你腳上,甩也甩不脫。
嗓子喊啞了,無一扇門為你打開。
於是你拉響了江南絲竹,
一張網顫顫而動,飄到了泉水的邊上。
看不見的水之波,漂浮而來,又從容退卻。
銀光閃閃地掠過。礁石因撫摸而疼痛,
慘然的一笑。
月光,阿炳的月光,在靜靜地流,
吳剛的斧子,砍在桂樹的枝上,傷痕還不曾癒合。
思鄉弱女子,腳步幽幽地,走來。
影子徜徉,如雨,如夢,如一聲嘆息。
羊吃草。草柔羊也柔。
你聽那叫聲:「咩-咩」,悲悽而惶惑。
面孔是瘦削的,三髯之須飄飄,有一點儒者之風。柔順,一隻頭羊領先,眾羊自動相隨,牧笛一吹,不論山谷、水流、羊齒草鋪就的小徑,還是通往城關的大路,羊們會爭先恐後地奔赴。
未讀過詩書,卻也知「子曰」的經典。一路上肅然無嘩,從不交頭接耳,妄論是非。屠宰場鐵門大開,羊們一隻跟一隻,戰戰兢兢,魚貫而入。
引頸就屠時,低頭。「有罪」不敢抬也,那求饒的羊,則彎下前腿,跪在執刀屠工的面前……
這時,懸有「天天活羊」廣告牌的羊肉館內,生意興隆。兩位身著古典袍服的儒者談興正濃。題目叫「羊的文明」。
一位說:「羊的美德一言以蔽之,順從。」
「對,順從。」另一位喝得渾身冒汗,一臉赤紅:「這湯真好,原汁原味!」再來一碗!
紫煙繚繞,夢境在迴旋。
一個人走出,又一個人走出,古屋的門總是開著。
迎親的嗩吶和送親的嗩吶,為同一個人所奏。而今,他手指痙攣,嘴唇已乾。懸在檐角的紅燈籠,已早不見了。
一束紫藤()蘿,彎彎曲曲,枯枝倒懸於空。能抓住點什麼呢?高大的門樓依然巍峨。斑斑駁駁的牆孔,被青苔彌滿。脫落的磚齒痕之間,蟲子們進進出出。
瓦屋的斜坡,誰的手搬動?一疊疊缺角的嘴唇已無法合攏。
古屋的座鐘停在午夜零點,老人的鼾聲嘎然而斷。
導演喊一聲:「停!」一切便停了。
高大的門樓依然巍峨,屋頂的灰翼倦然而臥,像泊在岸邊的船,像始祖鳥,像黑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