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我坐在窗前看它發芽,每年都一樣驚奇。
我不知它叫什麽名字,有人曾告訴我,但我又忘了,我原不想刻意去記住什麽。
冬天,它落盡了葉子,枯乾的好像八十歲老人衰退的手臂,黧黑的皮膚下,只剩下筋和骨頭,在冷風裡顫個不停。可是一等風變暖和了,鳥開始啼了,總是在某一個你不注意的清晨,發了一樹的嫩芽,嫩的好像小嬰兒肥胖的小指頭,恨不得咬一口。霍昆就常把他沾滿了朱古力糖的手指伸給我:「你吃吃這根,比較甜!」好像我是食人族似的。
我是從不為落葉感嘆,就像我也不為夕陽流淚,因為我知道今年的葉落是為了孕育明年的新生,今天日落是為了展現明天的晨曦,懷抱一個美麗的希望,這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生死輪迴,原是天地大法,沒有什麽可悲的。
年年我看它發芽,()看秋去春來,生命的再生和成長於我是一種喜悅,一種感動。
生命真好,真的。
有個女孩問我,人生是否像戰場,需要我們勇往直前,勇戰不懈?
我說不錯,當我們在困境或是遇到難關時,我們是需要鬥士一般的精神和勇氣,但更多時候,神也要我們享受生命。如果人生是一連串不停的戰鬥,那該是多麽殘酷痛苦,也許我們早已精疲力盡,奄奄一息了。
在我生病的前一段歲月,我感覺自己有如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充滿了不屈的意志,向命運的挑戰,而現在卻越來越像一首「快樂頌」,只有無盡的讚美和感謝。
貝多芬是在完全聾之後寫的這首曲子,我也是,在完全不能行動之後大徹悟。我們都已從苦難中把自己釋放出來,不再承受生的艱難、掙扎和痛苦,只願享受生命的歡愉和安寧。
是的,生命是需要享受,也應該享受的。就像山享受陽光,樹享受清風,花朵享受露水,大地享受欣欣萬物。
上帝原把伊甸園賜給了人,人卻自己失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