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得知你最愛的那個姑娘就要嫁人了,你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又是因為什麼,讓你沒能娶到她。
高中的時候我就喜歡她了。我坐在她後面,總是假借各種名義同她搭訕,一會是借一本書,一會是借一支筆。她也挺好,總是不嫌我痲煩。我偶爾也會捉弄她一下子,比如上晚自習她鋼筆沒水了找我借墨水,我把課間時分在教學樓後面的那塊雜草地里捉來的蛐蛐裝進空墨水盒裡遞給她,她打開一看,嚇得大叫起來,全班的眼光都投向了我倆,她憋紅著臉,尷尬又羞澀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我以為她會因此而向老師提出換座位,可是她沒有。從那以後,我依然有事沒事找她借支筆,借本書,但是她卻不那麼溫柔了,每次都甩我一個恨恨的眼神,和我說話也不那麼溫柔了。但我卻竊喜到睡覺都要笑出來,因為,那是她對我獨有的態度啊。
年少時候的有些舉動到如今想來難免幼稚可笑,她後來也問過我,既然我喜歡她,為什麼又要惡作劇捉弄她呢,我想了想,大概是因為希望她能真正地注意到我吧,我長得不夠帥,成績也不夠好,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有其他什麼方法能讓我在她的世界裡顯得與眾不同。就像明明她開始喜歡我了,卻又對我兇巴巴的了。
在高三的尾聲,也就是高考前幾天,我們都開始把各自的書本分批抱回家,教室被騰得越來越空,心也越來越空。這是一個離別的季節,我們都心知肚明,看著前桌她的位置只剩下一張空空的桌子,我心裡就一股莫名的煩躁。拍畢業照的那一天,老師和同學都集合排好了隊,我忽然從佇列里走出來說了一句:「等一下。」
「等一下,老師,我有件事必須在今天說出來。」我深吸了一口氣,全然不顧老師和同學目瞪口呆的神情,「第二排左數第五個的那個女孩,我喜歡你。」
我也不知道我哪來的鬼使神差的勇氣,只知道如果我不說出來我會憋死在高考考場上,可是為什麼偏偏要選擇這樣的一個場合呢,因為那時候覺得,喜歡一個人呀,就是要徹徹底底轟轟烈烈,好像如果不搞到全世界都知道她是我中意的姑娘,我心裡就不踏實。我本來還準備了一首莎士比亞的詩作為開場白的,結果一緊張就給忘了。雖然虎頭蛇尾的告白,但總算告白了啊。當老師在全班同學起鬨的掌聲中刷白了臉,我還強壯淡定地走回到了我的位置里。相機「咔嚓」一聲,就卡掉了我們整個高中時代,老媽本來想把照片裱起來掛牆上記錄我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禮,可是照片被我藏進了抽屜里。那是我和她的第一張合照,我在照片上用紅色鋼筆畫了一個奔向她的飛吻。
填志願表的時候我把所有志願都填上了和她一個城市的學校,可是我考得太爛,爛到那幾個志願的學校都將我劃在了調檔線之外,我被志願調配到了一所北方的鐵路學校。通知單下來的那天晚上,我和她在我們的小縣城街頭暴走,從城南走到了城北,又從城北走到了城南,那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同我們一樣失意的人兒。走著走著她忽然停下來對我說:「不就是四年麼,很快就過去了。」我握著她的手,緊緊地不想鬆開。
上大學以後,我和她去開了一個共同的帳戶銀行卡,誰有閒錢就往裡面存。存到夠路費了我們就往彼此所在的城市奔赴見面。為了存多點的錢,能多見上她幾面,我抽最便宜的煙,做各種兼職。每次見面了兜里的錢就只夠去吃個食堂,連住宿的錢都不夠的時候我就在她學校附近的網咖上通宵的網,一晚上只需要10元錢,就可以借著網咖的沙發睡一覺。
她問我:「我們把錢都貢獻給了車費,你以後拿什麼娶我啊?」
我說「錢可以再賺嘛。」
她笑了笑,鬼靈精怪地說道:「沒關係呀,結婚不就9元錢嘛,我請你啊。」
我記得有一次我和她從捷運站出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送她回學校還得再轉一次公車,我數了數身上的錢,加起來可能還不夠打車錢。她笑了笑,第一個衝進了雨中,露天的公交站外已經排了很長的隊,我們都沒有帶傘,我讓她去旁邊的屋檐下躲一會,可是她不願意,她已經開始咳嗽,卻仍是抱著我不願走開。當時我覺得特別心疼,我就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奮鬥讓她過得不那麼辛苦一點。
大四那年我和她計畫了一場畢業旅行。我們一起去了雲南,在那個美麗的山清水秀之地,連呼吸都變得浪漫。我和她住在小客棧里,她在浴室洗澡,我坐在窗台上抽菸。浴室的門是磨砂玻璃的,透過它仍能看見她隱隱約約的身體,嘩啦啦地水流聲傳出來,那聲音卻感覺像是洶湧澎湃的大海,撞擊著我當時無處安放的騷動。我抽著煙望著窗外的天,月亮可真亮,亮得我有些暈眩。其實每一次和她見面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每次抱她在懷裡入睡,欲望和理智就在打架,我恨恨地掐自己的大腿,因為不確定的未來我總怕會傷害到她。可這一次,她自己赤裸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要了我吧。」她說。我沒敢看她,眼睛望向窗外,心裡翻江倒海。等我轉過頭來,看到她的眼角帶著淚,我終於沒法控制自己的心,把她抱進懷裡,深深地吻了下去。
吻下去,從此以後你就是屬於我的女孩。
畢業以後,我沒能如願地回到有她的地方,而是繼續留在北方的一座城市做和鐵路朝夕相處的工作。鐵路是一直通向南方的,卻不通到她在的地方。我們繼續異地著,她繼續等待著。只是她媽媽耐不住了,不斷地給她介紹對象,希望她早點安定下來。她總是以各種理由拒絕推脫。雖然她從來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而我的自尊心卻感覺受了打擊。那段時間我們倆開始經常吵架,吵完就冷戰,冷戰之後又繼續吵,兩個人都弄得心力交瘁。
有一天冷戰了很多天後,她忽然出現在了我面前,我又驚又喜,帶她去見我的工友,大家都艷羨我的福氣,有個這麼美麗的女朋友,她真的很美,至少在我的眼裡是這樣。只是當她看見我住的那狹窄髒亂的職工宿舍,她美麗的眼睛就飽含了熱淚。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我告訴她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會申請調回去。事實上我也一直在申請調離,卻一直沒有被批。送她走了以後回到寢室,發現我枕頭下面壓了一疊錢,還有她留的字條: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這些錢留著給自己多買點吃的補補,你都瘦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留的字條讓我感覺很難受,隱隱讀出了一種離別的味道。我相信,兩個相愛的人之間應該都是有感應的,我覺得她好像正越來越遠離我而去。然後我們就真的分開了。她提出來的,是我讓她失望了。
分手以後我就更加沒了回去的理由,其實現在所待的城市也沒有什麼讓我值得留戀的,只是待著也就待著了,感覺每一天都像是在度日子。我也試著交往過新的女朋友,但夜深人靜想起來的人卻只有她。一個人值夜班的時候就時常望著鐵路發獃,想著這條鐵路什麼時候能通到她那裡呢,想著如果一直沿著鐵路走,我是不是就能找到她呢。想著想著,一個大男人就開始對著鐵路掉眼淚。期間她也聯繫過我,問我為什麼就沒有想過挽回,我回答不上來,她掛了電話。
我也不知道我在逃避什麼,可能我們之間的問題不僅僅是距離,而是我越來越不敢愛她的心。她那麼好,怎麼愛我都覺得不合適,放在我手裡感覺可惜了。她應該擁有一個更好的人,能給她想要的,給她安穩的幸福。
說服自己的時候總是有那麼都理由,直到我知道她要結婚了,所有的理由頃刻間坍塌瓦解,一觸即潰。
她在電話那頭問:「你會祝福我嗎?」
我說:「我用我所有可能的幸福來祝福你。」
掛上電話,我在火車鳴笛的巨響中哭出了聲來。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著她披上婚紗的樣子,我會站在陽光下迎接她的美麗。可是我們一起吃了那麼多苦,到最後,穿著嫁衣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卻不是我。這種感覺好像又一次失去,而且這次的失去則成了永失。
後來《左耳》上映的時候,有一段話火了:對一個男人來說最無能為力的事兒就是「在最沒有物質能力的年紀碰見了最想照顧一生的姑娘」;對一個女人來說最遺憾的莫過於「在最好的年紀遇到了等不起的人;其實,女人還有更無奈的,「在等不起的年齡遇到了無能為力的男人」;而男人更悲催的是「在擁有物質的時候卻沒有了單純真心想和你過一輩子的好女人!
如果當初我看到這段話我肯定會因此來安慰自己,對,這就是我放開她的理由。可是時過境遷,當我也已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後再讀到,全然沒了感覺。什麼愛對了是愛情,愛錯了是青春。過了青春這個年紀,才開始明白,真正的愛是經得起考驗的,所謂的等不起無能為力都是大多數人經不起誘惑耐不住寂寞的理由,以及不夠愛或者不想繼續愛了的藉口。我當初失去了心愛的姑娘,哪是因為那些自我痳痺的偉大理由,而僅僅只是年少的懦弱和自尊心作祟,沒能撐起愛一個人的決心罷了。
這才是青春要告訴我們的道理:就像坐上了不可回頭的列車,一路失去一路得到,時光周而復始,回不去,卻允許重新開始。
再見了,我最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