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講述了主人公格里高爾。薩姆沙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一隻巨大的甲殼蟲後的一系列遭遇,以格里高爾的死作為結局,故事荒誕離奇而意味深遠。通過這部作品,卡夫卡所抨擊的是扭曲的人性與異化的世界。
生活在奧修帝國即將崩潰的時代,卡夫卡目睹了資本主義制度下富人的奢侈和底層勞動者的掙扎。他筆下主人公格里高爾的變形正是嚴酷的社會環境、生活壓力束縛的結果。一個本應享有自主的生存權利和基本尊嚴的個體,在家庭中遭受排擠,在社會中舉步維艱。格里高爾原來的職業是旅行推銷員,常年在外奔波,這代表了工業社會發展中勞動者普通的生活狀態:競爭激烈,任務繁重,收入低下。外形的改變足以奪走他之前拚命努力換來的一切。在金錢、機器、生產力發展的侵蝕下,資本家對勞動者的剝削日益嚴酷。日復一日的機械工作,使勞動者變得逐漸痳木,甚至淪為工具,精神壓力大乃至崩潰。格里高爾的變形,可以說是精神畸形的外化。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對生活的支配權,始終處於被動位置,而成為甲蟲後,這種被動和不被重視更加突出了主人公的心靈扭曲。
家庭關係的畸形,也是小說的重要部分。在成為甲蟲後,父親完全不顧昔日的父子之情,一心把他趕出家門;母親同情她,但無法接受這一事實,內心已把他視為負擔;妹妹格雷特的轉變,更是極為諷刺和精彩。開始,格雷特關心哥哥,每天去為他清掃房間,準備食物。但時間一長,她就受不了,對哥哥日益冷淡,直到最後向父親哭訴他在「迫害大家……想占領整個寓所」。格里高爾死後,一家人出遊,沐浴著春風,如釋重負,母親開始考慮將女兒嫁入豪門。卡夫卡揭示了資本主義世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即以利益為基礎的投機鏈條。一旦利益關係解除,如文中格里高爾失去工作收入,人與人之間就只剩了隔膜、對峙、殘殺,所謂親情早已消失殆盡。母親和女兒又開始盡心為重新工作的父親服務,一切以財富為中心。恩格斯曾說:「維繫家庭的紐帶並不是愛,而是隱藏在財產共有關係後的私人利益。」這一點在當今社會仍然存在。《變形計》只不過放大並折射了既有的世界。卡夫卡用冷漠的筆調描繪了一副冷漠的人間喜劇,強烈的窒息和壓抑充斥著整部小說。
卡夫卡的另一部作品《飢餓藝術家》也有一種惶恐不安的情緒,這與他的家庭背景不無關係。卡夫卡的父親對他的學習生活不聞不問,想培養一個堅強獨立的年輕人,只偶爾粗暴的訓斥一通,這養成了卡夫卡敏感、懦弱而憂鬱的性格。因此,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見他對人性、人權、人的追求、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思考。
人真是一種孤獨而又複雜的生物,在深不見底的社會泥潭中摸爬滾打,看似平和的人際關係背後常常是波濤洶湧。有時我們看不出別人偽裝的善意,有時我們忘記斂起臉上習慣性的標準微笑。我常常好奇社會和金錢的力量,它們能讓嬰兒清澈的目光逐漸深邃,讓輕鬆的玩笑話變得意有所指,讓昔日的好友淪為「合作夥伴」。有人說這是蛻變,是成長。也許只是因為他們看過了黑暗,也就習慣收起那些真摯和熱切,既然現實有利可圖,何樂而不為呢?站在現在的位置,想這些、寫下來,沒來由地升起自嘲和悲哀。
也許格里高爾是樂於做一隻甲蟲吧,不必為了生計終日奔波操勞,雖然成了更低級的生物,但似乎比他以前的生活自由得多。兒時再美好的夢想,與現實相連,也必定會大打折扣。可能這就是生活——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