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伶仃洋中的海島,屬珠海市。
擇一次在珠海召開國際詩會的閒暇,我與幾位朋友登島小住,留下了極其鮮明的印象。
外伶仃島距離香港很近,快船也就幾十分鐘。我們登島遠眺,暮色里香港的高樓大廈居然隱約可見,而外伶仃島一度也成為港人休閒度假的勝地——不過這當在1997年香港回歸之前。現在則無比蕭條,留下的度假村有俄羅斯風味的小木屋,空蕩蕩的,無人居住,仿佛做完一場綺麗的夢之後的過客,身心疲憊地倚門望海,發出陣陣滄桑般的感嘆。
登上海島的制高點之前,我們先沿一條舊時的戰備公路疾馳,徑直駛向上世紀50年代修築的水泥炮台,這些炮台隱身在堅固的岩石下,戰炮已然不在,但工事依然發出凜然的戰爭氣息,讓身為解放軍前炮兵軍官的我感受到一縷親切、久遠的味道。
事實上這座海島的一半已被掏空,裡面是神秘縱橫的戰備工事——這些固然是上個世紀留給我們的遺產,但我相信一旦開發出來,必定能吸引眾多的遊客。這一點讓我聯想起金門,也是同樣的地道縱橫、暗堡密布,同樣的一度殺氣騰騰而又戒備森嚴,可現在則角度一變,成為有特色的旅遊項目,投資巨大而又無奈的旅遊項目。
外伶仃島上有巨石和岩洞構成的迷陣,曲徑通幽,遍布珍貴的羅漢松,據說常有非法採集者駕船來此盜挖,一株羅漢松在香港可賣數十萬港元,它們婀娜而又矯健的造型讓有些人想入非非而又陡起盜心,這真是羅漢松的不幸。不久前還捉到過幾個盜松者,這是島上的一位負責人告訴我們的。
在巨石的營壘中穿行,有一種捉迷藏的快感,當穿過一道狹長的岩縫時,主人笑曰這叫「瘦身縫」,專門考驗人的體形。雖擔著心,胖大如我輩終於還是蹭過了「瘦身縫」,過後認真向主人建議:為雅計,不妨更名為「窈窕谷」,既美麗又古典,主人大樂。估計這峰頂上的巨石公園已經建設完畢,或許「窈窕谷」的遊人已經川流不息了呢!
那真的是個好地方,山形極類福建名山太姥山,怪石、奇松、白雲,加上大海湛藍的背景、香港綺麗的烘托,「窈窕谷」註定火爆。
晚餐時主人想得十分周到,為讓我們看到海景,索性就在碼頭邊的一間大棚內就餐。坐定,看歸航的漁船一艘艘駛入港灣,聽唱晚的馬達聲給人一種收穫的滿足,落日在遠山黛色的雲朵中浮沉,把最後一縷日光留給寧靜的伶仃洋。正躊躇間,服務員端上兩盤奇怪的食品,一種形狀類似斬斷的狗爪,另一種則沉重碩大,色彩斑斕。
主人一指,說這是外伶仃島上三大名螺中的兩種。一種叫「狗爪螺」,另一種叫「大頭螺」,還有一種沒撈到,叫「官帽螺」。狗爪螺味道鮮美,五六枚海螺密匝匝擠在一處,真的像極了狗的爪子。大頭螺有一個密封的蓋,吃時要用力把螺敲向桌面,「啪」一聲,震鬆了,取下蓋子方可食用。剎那間餐桌上「桌球」亂響,所以主人說,這美味的大頭螺只能在島上吃,它上不了正規的宴會,「聲太大,不雅」,陪同的主人幽幽地說道。
大頭螺的蓋子很像大號的圍棋子,一面平,一面呈半圓形,上面有綠的蚌光,閃閃爍爍,沉甸甸的透著美麗可愛,我蒐集了十幾枚,作為此行伶仃島的紀念。同時向主人建議開發這類旅遊紀念品,主人說數量太少,形不成開發規模。但大頭螺的確好吃,它的蓋子也真的美麗。
這頓飯吃到中間,一位()島上的水產專家講起一個釣魚的故事,讓大家聽得如醉如痴:兩年前他在一次出海釣魚時,不知為什麼遇上了馬鮫魚群,一條接一條,釣到最後手都發酸了。馬鮫魚瘋狂地咬鉤,有幾分恐怖。「你都想像不到那場面,有時一條魚咬著一條魚的尾巴,一竿釣兩魚。」這位專家說,「我在一次甩竿時,猛一下子把一條馬鮫魚釣了起來,釣住的部位是脊背,結果那魚出水後張著大嘴,我用力過猛,把魚甩過頭頂,只覺耳邊一痛,原來這條凶魚咬住了我的耳垂……」多可怕的一次垂釣!水產專家心有餘悸地講述,讓我感受到海洋的偉力,而他則認為是由於禁漁使海中的生物鏈起了某種變化,才使得馬鮫魚如此密集和兇悍的。
那一夜我們從碼頭步行回住處,走在海島新修的馬路上,看伶仃洋上的點點漁火,看香港那邊明明滅滅的霓虹燈,再呼吸一下當年文天祥呼吸過的潮潤的海風,然後想像著水產專家講過的釣魚奇遇,心想,外伶仃島值得再來。伶仃洋上的夜,愈濃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