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梁,我會慢慢悟知你對我的全部教育。這一生中,我最應該把那條老死窩中的黑狗稱師傅。將那隻愛藏蛋的母雞叫老師。它們教給我的,到現在我才用了十分之一。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出生,讓我在一根木頭旁呆二十年,我同樣會知道世間的一切道理。這裡的每一件事情都蘊含了全部。
一頭溫順賣力的老牛教會誰容忍。一頭犟牛身上的累累鞭痕讓誰體悟到不順從者的罹難和苦痛。樹上的鳥也許養育了嘰嘰喳喳的多舌女人。臥在牆根的豬可能教會了閒懶男人。而遍野荒草年復一年榮枯了誰的心境。一棵牆角土縫裡的小草單獨教育了哪一個人。天上流雲東來西去帶走誰的心。東盪西盪的風孕育了誰的性情。起伏向遠的沙梁造就了誰的胸襟。誰在一聲蟲鳴里醒來,一聲狗吠中睡去。一片葉子落下誰的一生。一粒塵土飄起誰的一世。
誰收割了太平渠後一百年里所有收成,留下空蕩蕩的年月等人們走去。
最終是那個站()在自家草垛糞堆上眺望晚歸牛羊的孩子,看到了整個人生世界。那些一開始就站在高處看世界的人,到頭來只看見一些人和一些牲口。
(摘自《風中的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