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記憶,隱藏在腦海的最深層。一個老人,到了彌留之際,出現在眼前的也許還是童年的往事、童年的朋友。
童年的經歷,會影響一個人的性格。在形成性格的過程中,童年的一些特殊經歷潛移默化地起著作用。想一想童年的往事吧,它們曾經怎樣有聲有色地豐富過你幼小的生命,滋潤過你稚嫩的感情。
有一條河流,陪伴著我的童年。這條河的名字是蘇州河,它在江南的土地上蜿蜒流淌,哺育了中國最大的城市。從前,它曾經叫吳淞江,上海人把它稱作母親河。
小時候,我的家離蘇州河不遠,我常常走到蘇州河橋上看風景。天上的雲彩落童年的河童年的記憶,隱藏在腦海的最深層。一個老人,到了彌留之際,出現在眼前的也許還是童年的往事、童年的朋友。
童年的經歷,會影響一個人的性格。在形成性格的過程中,童年的一些特殊經歷潛移默化地起著作用。想一想童年的往事吧,它們曾經怎樣有聲有色地豐富過你幼小的生命,滋潤過你稚嫩的感情。
有一條河流,陪伴著我的童年。這條河的名字是蘇州河,它在江南的土地上蜿蜒流淌,哺育了中國最大的城市。從前,它曾經叫吳淞江,上海人把它稱作母親河。
小時候,我的家離蘇州河不遠,我常常走到蘇州河橋上看風景。天上的雲彩落他們游泳的姿態,他們在水面發出的歡聲。我很想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有一天,在蘇州河邊上,我見到了可怕的景象。一個孩子在河裡淹死了,被人拉到岸上,躺在欄桿邊的地上。這是一個瘦弱的孩子,上身赤裸,下身穿著一條破爛的褲衩。看樣子,這孩子是在河裡游泳時溺水而死。他側著身子躺在地上,臉色蠟黃。他曾經在河裡快樂地游著,快樂地喊叫著,他曾經是我羨慕的對象。但是他小小的生命已經結束,在這條日夜流動著的活潑的蘇州河水裡,他走完了他的短短的人生之路。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一個死去的人,但是這溺水的孩子並沒有使我對死亡和河流感到恐懼。幾年後,我也常常跳進蘇州河裡游泳,在和流水的搏鬥中體會生命的快樂。我從高高的橋頭跳入河中,順流暢遊,一直游到蘇州河和黃浦江交匯的水面。那時,同齡的孩子沒有幾個有這樣的膽量,他們捧著我的衣服,在岸上跟著我,為我加油。在他們的眼裡,我是一個勇敢的人。其實,在波浪洶湧地向我壓過來時,我也曾產生過恐懼,也曾想起那個溺水而亡的少年,我在想:我會不會像他一樣被淹死呢?不過這只是瞬間的念頭,在清涼的河流中游泳的快樂勝過了對死亡的恐懼。
我上的第一所國小就在蘇州河邊上。在我們上音樂課的頂層教室里,站在窗前能俯瞰蘇州河的流水。學校的後門,就開在蘇州河岸邊。離學校後門不遠的河岸邊,有一個垃圾碼頭。說是碼頭,其實就是一個大鐵皮翻斗,平時鐵皮翻斗被天天從它身上滑下的垃圾磨得雪亮。這鐵皮翻斗,使我想起古時城門前的吊橋,平時翻斗是升起的,運送垃圾時,翻斗放下,成為一個傳送滑道,卡車上的垃圾直接從翻斗上滑到停泊在岸邊的木船船艙中。這垃圾碼頭,也曾是我們的遊戲場所。我們常常攀上鐵皮翻斗,站在翻斗邊沿,探出腦袋,俯視河水從翻斗下嘩嘩地流過。對於孩子們來說,這是很有冒險色彩的奇妙經歷。
一天早晨,經過垃圾碼頭時,我發現碼頭邊圍著很多人,而那個曾給我們帶來快樂的吊橋,翻進了河裡——系住翻斗的兩根鋼索斷了一根。這是一場悲劇留下的痕跡。就在前一天傍晚,一群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攀到翻斗上玩,他們正歡天喜地在翻斗上蹦跳時,系翻斗的鋼繩突然斷了,翻斗下墜,翻斗上的孩子全部都被倒進了蘇州河。歡聲笑語一下子變成了救命的呼喊,那時蘇州河邊人不多,是河上的船民趕過來救起了落水的孩子們。但是,死神已經守候在這座曾給孩子們帶來歡樂的吊橋邊上,據說淹死了好幾個孩子。幾天後,還看到孩子的父母在蘇州河邊哭泣。而那個肇事的鐵皮翻斗,被鐵柵欄圍了起來。這場悲劇,似乎向人們預示著生活中的樂極生悲和人生的無常。蘇州河依然如昔日一般流淌,但從此我們再也不敢去垃圾碼頭玩了。
那時,蘇州河邊上多的是倉庫和碼頭,少的是樹林。在蘇州河邊難得見到飛鳥。不過有一隻在蘇州河邊出現的鳥使我無法忘記。那是在無法吃飽飯的年代。一天早晨,我從蘇州河邊走過,看見一隻喜鵲從河面上飛過來,停落在河邊的水泥欄桿上。這是一隻有著黑白相間的花翅膀的黑喜鵲,它在水泥欄桿上悠閒地踱步,還不時左顧右盼,好像在尋找它的夥伴。我天生對鳥有好感,只要是天上的飛鳥,都是可愛的,哪怕是貓頭鷹。在熱鬧的城市裡會出現喜鵲,這實在稀奇。我停住腳步,注視著水泥欄桿上的喜鵲,覺得它美極了。它是那麼自由,那麼優雅。在蘇州河邊,難得看到這樣的景象。就在我欣賞那隻喜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令人難以想像的事情。一個頭髮蓬亂、瘦骨嶙峋的女人,突然從停泊在河邊的木船上竄出來,撲上欄桿,把那隻毫無防備的喜鵲抓在了手中。那女人一隻手將喜鵲握住,另一隻手以極快的速度拔光了喜鵲身上的羽毛,大概不到兩分鐘,那隻羽毛豐滿的美麗的喜鵲,竟變成了一團蠕動的粉紅色肉團。它的嘴裡發出驚恐尖厲的鳴叫,拍動的翅膀因為失去了羽翼而顯得很可笑。它的羽毛飄落在周圍的地上,空中也飛舞著細小的絨毛。那女人的動作之迅疾,簡直讓人驚詫,她的目光也令人難忘,那是一個餓極了的人看到食物時的表情,目光中噴射出貪婪和急迫。這個木船上的女人,她捕捉這隻喜鵲,當然是為了吃,為了充飢,為了讓飢餓的生命得以延續。我沒有看到她最後如何處置那隻喜鵲,被她吃進肚子裡是毫無疑問的,至於怎麼煮怎麼吃,我不想知道。我想在記憶中保留喜鵲在蘇州河欄桿上優雅踱步的形象,但浮現在眼前不想知道。我想在記憶中保留喜鵲在蘇州河欄桿上優雅踱步的形象,但浮現在眼前的,卻總是那個被拔光了羽毛的粉紅色肉團,還有飄舞在空中的羽毛。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它掙扎尖叫的可憐樣子。
蘇州河邊的郵政大樓()頂上,有一組石頭的雕像。那是幾個坐著的外國人像,站在地上看不見它們的表情,遠遠地看去,也只能看出個大概的輪廓,但它們優雅的身體姿態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小時候在蘇州河裡游泳的時候,有一次躺在水面上仰望那雕像,居然看清了雕像們的臉,那是一些神秘的表情,安靜、悠閒,它們在天上俯瞰人間,目光中含著淡然的期待,也隱藏著深深的哀怨。「文革」初期,那一組雕像不見了,據說是被人打碎了。那座有著綠色圓頂的大樓,從此就變得單調,抬頭仰望時,常常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前幾年,那個古老的綠色圓頂下面,又出現了一組雕像,是不是當年的那組雕像,我不知道。不過仰望它們時,再沒有出現童年時看它們的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