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友交往近三年,今年年初訂婚了,定好了結婚的日期和酒店,也開始著手新房裝修。看起來一切都朝很美好的方向發展,隨著時間一天天推進,而我感覺和他吵架的頻率越來越高,有幾次我們都摔門而出,冷戰了好幾天,彼時感覺快要走不下去,既無助又難過,不知道怎麼面對。
有朋友安慰我,估計這是「婚前恐懼症」。聽到這樣的安慰,我心裡有個聲音在說,好像是的,又好像不是。
每次當我走進心理醫生W所在的那個房間,我放鬆下來,開始傾訴和交流,也開始自我探索,尋找那些困擾我的答案。這一次,我也帶著這個困惑,希望找她傾訴時能找到答案。
那天我坐下來之後,我開始和W聊看《心靈捕手》時的感受,我們的話題由此展開。其實這部電影在我讀大學時就曾在電影評論書籍上看人推薦過,後來在武志紅部落格里反覆看到他提起這部電影,直到最近才決定去看它。
劇中有幾個場景讓我產生了共鳴,我跟W說,我能體會到威爾他在做一些選擇時看似在破壞一些美好事物,是因為他背後隱藏的恐懼和憂慮。
W問我,那你最近在憂慮什麼呢?
我想了會後回答,我在害怕我會搞砸和Y的婚姻。
W讓我說的更具體點,什麼樣子才叫搞砸了。
這個問題,我一時回答不出來。
想了很久後,我回答W,每次當我和Y有不愉快時,我腦袋裡反覆出現的一個畫面是我們在新房裡有爭吵,房子裡有兩個地方的設計我特別喜歡,而我正在拿東西憤怒的把它們砸壞,讓他們回到破爛不堪的原始樣子。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平息我心中的憤怒。
「我害怕這樣的畫面成為真實場景,這樣發生後我好像不能原諒我自己。」我說出這句話時,感覺這些已經真的發生了,內心充滿了負罪感。
W關懷著問我,你覺得你們現在的爭吵和以後的爭吵有本質差別嗎?以後的爭吵結果讓你無法承受?
我說有,結婚了就天天要和他面對,我們住進自己的房子裡是一個全新的開始,而現在住的房子是租來的,我也不會動手亂砸東西。
「聽起來好像是你越喜歡一個東西,你就會越擔心你會控制不住自己去毀掉它。」
我說是的,我很害怕自己真的會這樣做。
這個問題問完後,我們都陷入了沉默。我很難受。
過了一會,W問我,你覺得結婚後,你和你男友組建的新家庭和你原來的家庭,兩個家之間有什麼關聯和不同?
在W的引導下,我開始思考兩者的差異和關聯。當我們討論的越久,我發現我竟然談到了我的媽媽。
自從我高中畢業後,我在家裡的臥室被我媽媽放滿了各種陳腐破爛的雜物,每次回家我只有一張床可以睡覺,其餘地方被雜物塞滿,離開家時感覺很失落,就好像在家裡早就沒有了位置。我還講到和我媽媽相處及溝通上的一些不愉快,在我生病或者求她幫我做一些事時,她往往會給我很冷漠生硬的拒絕。我跟W講到大三時的那年冬天下大雪,我不小心摔倒,腰部摔傷躺在床上三天,到飯點掙扎著起床去吃飯。當時爸爸每天早出晚歸走親戚,我把這件事跟她講,希望她能帶我去看醫生,結果她不理我天天去打痲將。沒過幾天到了去學校的時間,我以為我會疼一段時間就好了,但我每晚都會痛醒,過了兩個多月,腰傷壓迫坐骨神經,一條腿無法抬起來,走路都疼的不行,我找爸爸要了點錢去看醫生病情才好轉。直到現在,只要我稍微累一點,腰傷就會復發。類似這樣的情況有很多。
當我講到這裡時有些哽咽,W問我,聽起來你對你媽媽有一些怨恨、傷心、失望,還有什麼?
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些事情現在重新去回憶,好像對她是充滿了怨恨、失望,但當我覺得在我結婚要離開她時,我心裡更多的是遺憾和捨不得,遺憾沒能和她非常融洽親密的相處和溝通過,讓我們很親密。在我想要的溫暖和關懷一直沒有得到滿足時,那種遺憾,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
W說,現在你心裡充滿遺憾,你媽媽年齡已經很大了,讓她再去改變估計會很難,她可能真的缺少這種溝通和表達愛的能力,那你覺得你能為自己做些什麼?
我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意思是說我沒辦法去改變她,只能去接受她,對嗎?」
W卻非常肯定的回答,不是去接受她,而是放過你那個一直不被重視和照顧的自己。
聽到這個答案,我當時真的懵住了。「放過我自己?」
「是啊,放過你自己。」她又重複了一次。
我從來沒聽過別人對我這麼說過,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腦袋裡一片空白,思維開始渙散,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要去面對什麼。
在我努力思索後,我還是不明白她說的「放過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狀態。
W耐心給我解釋,「換句話說,你所擔心的,正是你所期望發生的,這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我擔心我我會破壞掉和Y的感情,擔心我會在爭吵時控制不住砸掉那些看來很美好的設計,是因為我內心深處期望這些發生,而讓一切回到我以前家庭環境中讓我感覺很糟糕的狀態。
當我明白這點時,心裡真的有被這樣的想法震撼到。W看我在發獃,她繼續耐心說道,「是的,你的家庭中哥哥姐姐、爸爸媽媽的生活狀態都不算好,而你一直對他們非常依戀,如果你能分辨出他們是他們,你是你,那麼你就不會一直想和他們一樣,回到那個讓你感覺糟糕的生活狀態中去,好像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和他們分開,你們就會一直在一起。」
「我以前一直以為我性格中不好的一面會讓這些事情發生,原來不是這樣,我一直那麼擔心我會失去那些我感覺很好的東西。」()說出這句話時,眼淚再也忍不住的往下掉。我想要努力控制不去吵架,以為這樣就能避免自己去搞破壞,可是這不是真正的原因。
我想,那個一直不被重視和照顧的自己能感受到嗎?到現在,我才真正看到她。
放過她,是接納那個因為被忽視而一直在哭鬧不止的小女孩嗎?不是她不夠好,而是每個人都有自己表達愛的能力問題?
那些憂慮和擔心的問題,我是在期待它們真的發生後,再去證明她是真的不值得被愛和呵護嗎?
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可是回想起當時聽到那句話時,我眼眶依舊會濕潤。有些東西我好像還沒有徹底頓悟,可是這次心理諮詢過後,我又重新思考W問我的那個問題,組建新家庭和原來的家庭之間的關聯和差異,就是我和親人之間內心依戀程度有多深,界限有多明晰的差異。
前幾天看到武志紅寫的一篇文章《給到手的幸福蓋一個戳》,裡面的故事和論述有些觸動我。真正讓我有所思考的,是武志紅寫在開篇的那段話,「陷於痛苦的人,會渴望愛與美好。然而,當愛與美好來臨時,我們會如何呢?很可能,我們會退卻、躲藏,甚至去毀壞這愛與美好。就像習慣了黑暗的人,突然見到光明,他會受不了,需要再次閉上眼睛,然後再步入光明。」
可是,我想說,他說的這段話是一種現象,背後更深層的心理動因更值得我們去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