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10點多,我接到個電話。一個陌生男子,抱怨拉勾招聘風暴周的企業報名端不好使。
這是我自昨天下午4點以來接到的第586個(其實這個數字是我胡謅的)抱怨電話,我輕車熟路地在電話里道歉,並教他使用我們昨天那迷宮一樣的H5報名界面。
最後他冒出一句:「Ella你不記得我了嗎?兩年前我們聊過。」
兩年前?是老娘還是個萌妹子的兩年前嗎?
是的。電話那邊說。12月底的樣子吧。
兩年前的12月底,是我,單單,德龍三個人最窮開心的時候。那時候咖啡館還在蘇州街的一個小門臉里。我對我們第一家咖啡館現在最深刻的記憶,就是它廁所的惡臭,在每天2點準時順著桌子腿凳子腿一路爬出來。
那時候生意非常不好。記得有一個多月時間裡,我們就在咖啡館接待各路前來聊天的創業者,看上去散漫而無所事事。廁所的惡臭在咖啡館張牙舞爪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就從客人那裡搶來門口比較不臭的位子坐著。
我們覺得咖啡館在下一秒就會破產。於是我們在破產前尋找各種窮開心。我們會沿著蘇州街漫無目的地溜達一下午聊各種各樣的想法。記得又一次到飯點,我們三個人和單單弟弟去北大食堂吃飯,然後在電梯口莫名其妙地和人幹了一架。
在北大打完架回咖啡館已經是晚上七點。馬德龍趴在咖啡桌上玩手機,那段時間他特別容易沉默。單單怒氣衝天,一直怪他弟弟不該打架,讓對方把他從美國買回來的蒂凡尼鏈子揪走了。我忘記了自己當時在幹嘛,應該是嘮叨他們男生為什麼打架。
——然後,這篇文章的男主人公就突然出場了。瘦高,油膩的頭髮。大概三十來歲的樣子。開始我們沒人注意到他。每天店裡會有不少這種打扮的客人。反正咖啡館裡每天來來往往都是這種打扮的年輕人。
男子問我:你認識徐小平嗎?他大概覺得我是三個人中間相對面善的。
2012年的時候,徐老師已經是創業圈的神了。咖啡館的幾乎每一個人都在找徐老師。帶著東北腔、湖南腔、四川腔的國語,每一個人都在問「你認識徐老師嗎」?
大多數時候我們,我們會直接無視。但也許是剛打完架,惡趣味上來了。我湊了上去。
「我們都認識啊,你找徐老師幹嘛?」我笑顏如花,打算調戲下這個小哥。
男子說,他有個項目,想找徐老師要投資。
他的具體項目是什麼,我已經記不大清楚,反正是那種聽上去高舉高打、完全不著邊際的事兒。
男子聲音不大,但已經把玩手機的德龍吸引過來了。他也加入調戲小哥的遊戲。
「徐老師我們認識啊,可以介紹給你。但你得給我們介紹費。」德龍捋了下自己的光頭,開玩笑對男子說。
「多少錢?」男子問。
他越認真,我的惡趣味越滿足。「現在給我1000塊錢,我馬上安排你和徐老師聊聊。」我一副童叟無欺的樣子。(當然是在開玩笑啦……)
男子說,我真沒有錢了,這星期我都是在麥當勞過夜的。
單單看到了我和馬德龍的惡趣味。轉身走開了。
這個調戲遊戲大概玩了10分鐘。我們一直和男子討價還價。從壓身份證到在咖啡館打工拿工錢頂。兩個咖啡館或許下一秒就要倒閉的創業者,調戲一個不知創業艱難的、急著跳進來的炮灰。
最後,男子突然從隨身帶著的塑膠資料夾里,抽出一個房產證。70多平米的房子,我記得是杭州什麼地方的房產。「等我見了徐小平,經濟好轉了,再給你錢,把房產證贖回來。你們給我開一個收據。」
馬德龍說好吧,他把房產證放到自己身旁,接著要在手邊的一張餐巾紙上給男子寫收據。男子一臉愕然的看著他。
我幾乎笑出聲來。
單單看不下去了。他過來把房產證還給了男子,告訴他:「徐老師日程很緊,我沒法幫你約他。你的項目可以先跟我聊聊。」
男子一臉失望。
我和馬德龍為自己因極度無聊產生的惡趣味有些愧疚。德龍說,你拿到投資之前,來咖啡館辦公吧,不用點單,我讓服務員提供白水給你。我則把自己的手機號給了他。我叫Ella,以後有機會,相互幫襯。
後來,他偶爾回來咖啡館。有時見到我們,還會打招呼。
這個無聊的遊戲,只是我們那一兩個月里,最艱難、最不知去向的時候,做過的各種荒唐事兒之一。很快,連我們三個人自己都忘記了。
咖啡館下一秒就會破產的境況,一直延續到2012年底。
後來我們做拉勾網,2013年年底,在和一個朋友聊天的時候,單單突然說起那天下午,我們打完架後,調戲一個新朋友的惡趣味。
單單說,其實是這個陌生男子幫著他從極度的艱難和困惑中走了出來。單單說,有些人為了自己的一個信念,不管這個信念在別人眼裡多麼的天方夜譚,但他會把自己的整個身價壓進去。我覺得,我們三個人當時的情況,儘管艱難,還是要比這個人好一些的嘛。
當單單這樣平靜地講往事的時候,我坐旁邊突然開始抽泣。不是因為那段特別艱難和無聊的時光,也不是因為想起了自己當時作弄瘦高男子覺得愧疚。艱難和愧疚都不會讓我落淚。而是,單單一句話,把我們當時無所事事卻嘻嘻哈哈下隱藏的絕望給點破了。
我一下子理解了那段時間,banlon為何特別沉默。女兒剛剛出生,太太全職在做主婦,多大的生活壓力啊。
創業的艱難和絕望,其實是一種毒素,這種毒素讓我們沒心沒肝、嘻嘻哈哈哈地等死。我們甚至會去調戲其他同樣處於困境中的創業者。
但感謝這個被我們挖苦和調戲的人。恰是他把房產證掏出來的瞬間,我一下子理解了,博上一切,到底是什麼意思。儘管我當時沒說出來。
那個朋友,一臉驚愕的看著我們三個人。但在三秒鐘之後,他相信了這個故事。過去幾年間,創業大街上的很多朋友,都碰到過類似的無助的創業者。他們除了信念外,幾乎一無所有。這個群體龐大而孤獨。
再往後,拉勾網越做越大。也恰是拉勾網,讓當年的被我們捉弄的瘦高男子,通過這次拉勾網的招聘風暴周,重新找到了我。
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小老闆,帶著十幾個兄弟,開始做著自己比較擅長的O2O生意,他要招人擴大隊伍了。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從在麥當勞過夜,走到今天的。我也不知道他後來是如何原諒了我們當天下午的惡趣味。我相信,他也不知道,其實恰是他的認真和決絕,輕輕的刺激了單單我們三個人等著破產的人。
我希望我們會成為好朋友。我希望這個星球所有處於困境中的夢想家成為朋友。然後,我們相互作弄,又相互支撐,每一個人都艱難而不絕望,睏乏而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