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碧綠的平原,
原中有卷耳蔓草開著白色的花。
有位青年婦人
左邊肘上掛著一隻淺淺的提籃,
她時時弓下背去摘取卷耳,
又時時昂起頭來凝視著遠方的山丘。
她的愛人不久才出了遠門,
是騎著一匹黑馬,攜著一個童僕去的。
她在家中思念著他坐立不安,
所以才提著籃兒走出郊外來摘取卷耳。
但是她在卷耳的青白色的葉上,
看見她愛人的英姿;
她在卷耳的銀白色的花中,
也看見她愛人在向她微笑。
遠方的山丘上
也看見她的愛人在立馬躊躇,
帶著個愁慘的面容,
又好象在向她訴說別離羈旅的痛苦。
所以她終竟沒有心腸採取卷耳了,
她終竟把她的提籃丟在路旁,
盡在草茵之上思索。
她想,她的愛人
此刻怕走上了那座土山戴石的危岩了,
他騎的馬兒怕也疲倦得不能上山了。
他不知道在怎樣地思念她,
她沒有法子可以安慰他。
假使能夠走近他的身旁,
捧著一隻金樽向他進酒,
那也可以免得他縈腸掛肚。
但是她不能夠。
她想,她的愛人
此刻怕走上了那座高高的山頂了,
他騎的一匹黑馬
怕也生了病,毛都變黃了。
他不知道是在怎樣地愁苦,
她沒有法子可以安慰他。
假使能夠走近他的身旁,
捧著一隻牛角杯兒向他進酒,
那也可以使他忘卻前途的勞頓。
但是她不能夠。
她想,她的愛人
此刻怕又走上一座右山戴土的小丘上了,
他騎的馬兒病了,
他跟隨著的僕人也病了。
她又不能走近他的身旁去安慰他,
他後思著家鄉,前悲著往路,
不知道在怎樣地長吁短嘆了。
婦人坐在草茵上儘管這麼凝想,
旅途中的一山一谷
便是她心坎中的一波一瀾。
卷耳草開著白色的花,
她淺淺的籃兒永沒有采滿的時候。
〔本篇收入1923年8月出版《卷耳集》〕